后半夜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林星遥蜷缩在苏砚深怀里，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平缓，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苏砚深睁着眼睛，一夜未眠，掌心贴着她微凉的后背，感受着她偶尔的颤抖，心里像被钝刀反复切割，愧疚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
他想起张妈说的话，想起林星遥刚嫁过来时的样子。
那时候她虽然怯懦，却会在他下班时递上一杯温茶，会在他看文件时安静地陪在身边，偶尔鼓起勇气分享自己看的小说情节，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可现在，她的光灭了，只剩下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天刚蒙蒙亮，林星遥先醒了。她动了动身子，想悄悄挪开，却被苏砚深更紧地抱住。
她身体一僵，像被针扎了似的，连忙闭上眼睛装睡，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苏砚深知道她醒了，却没有点破，只是放柔了语气，在她耳边轻声说：“醒了？再睡会儿，今天我不去公司了，陪你。”
林星遥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满是惶恐和不确定。
她不敢看苏砚深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小声说：“不用了，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的，不会耽误宝宝的。”
“我说陪你，就陪你。”苏砚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却刻意放柔了语调，“今天想吃什么？我让张妈做，或者我们出去吃？”
林星遥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从怀孕后，苏砚深从来不会问她想吃什么，只会告诉她该吃什么。
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我……我没什么想吃的，只要对宝宝好就行，张妈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苏砚深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更疼了。
他松开手，坐起身，伸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
那一瞬间的闪躲，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苏砚深的心里。
“崽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忽略了你，对你太严格了。我想补偿你，你不用这么怕我。”
“我没有怕你，”林星遥连忙摇头，眼神里却写满了恐惧，“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宝宝好。我以前不懂事，偷偷喝奶茶，让你生气了，是我的错。以后我都会听话，做所有对宝宝好的事情，再也不会让你生气了。”
她的话条理清晰，带着刻意的讨好，却让苏砚深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想要的不是她的听话，而是她的开心，是她能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跟他分享自己的喜好，而不是把所有的需求都压抑在心底，只想着“对宝宝好”。
可是……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不正是自己吗?
苏砚深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下了床。
他走到厨房，跟张妈交代了几句，让她做一些林星遥以前喜欢吃的菜，糖醋排骨、可乐鸡翅、番茄炒蛋，都是她以前每次都能吃很多的菜。
张妈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连忙点头：“好嘞先生，我这就去做，保证都是少奶奶爱吃的口味。”
苏砚深回到卧室时，林星遥已经起床了，正坐在床边穿鞋子。
她的动作很慢，很小心，生怕动作太大影响到宝宝。
“我扶你。”苏砚深走过去，想扶她的胳膊。
“不用不用，”林星遥连忙躲开，自己慢慢站起身，“我可以的，我现在很小心，不会伤到宝宝的。”
苏砚深看着她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摆满了一桌子。糖醋排骨的甜香、可乐鸡翅的焦香，弥漫在餐厅里，都是林星遥以前最喜欢的味道。
林星遥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子的菜，眼神里闪过一丝渴望，却很快被恐惧取代。
她拿起筷子，没有去夹那些自己喜欢的菜，而是夹了离自己最近的一盘清炒西兰花，小口小口地吃着。
“怎么不吃排骨和鸡翅？”苏砚深看着她，心里一阵刺痛，“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林星遥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这些太甜了，也太油腻了，对宝宝不好。西兰花有营养，适合孕妇吃。”
“偶尔吃一次没关系的，”苏砚深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她的碗里，“医生说，孕妇心情愉悦也很重要，你开心了，宝宝才能健康成长。”
林星遥看着碗里的排骨，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下意识地想把排骨夹出去，却在看到苏砚深的眼神后，又停住了动作。
她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怎么了？”苏砚深看着她，心里一紧。
“我……我不能吃，”林星遥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太甜了，对宝宝不好，你会生气的。”
苏砚深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一样疼。
她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敢吃，怕自己吃了会惹他生气，怕自己对不起宝宝。
“我不会生气的，”苏砚深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崽崽，对不起，是我以前太混蛋了，让你这么害怕。你吃吧，我真的不会生气，不管你吃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林星遥看着他，眼里充满了不确定。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碗里的排骨夹了出去，放在了一边的盘子里，然后继续吃着西兰花，仿佛刚才那盘排骨从未存在过。
“我真的不想吃，”她小声说，“西兰花很好吃，我喜欢吃西兰花。”
苏砚深看着她强装出来的平静，心里的愧疚和心疼几乎要将他淹没。
她是真的怕了，怕到连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都不敢碰，怕到要欺骗自己，说自己喜欢吃那些并不喜欢的蔬菜。
明明她之前最讨厌吃西兰花了。
张妈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偷偷抹了抹眼泪。
她想上前劝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星遥放下筷子，轻声说：“我去阳台听孕期讲座了，你忙你的吧。”
她没有等苏砚深回应，就转身走出了餐厅，脚步匆匆，像在逃离什么。
苏砚深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子几乎没动的菜，尤其是那盘糖醋排骨，心里一片冰凉。
他站起身，走到阳台。林星遥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笔记本，认真地听着手机里的讲座，眉头微微皱着，一副很专注的样子。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没有让她看起来温暖一点，反而更显单薄和孤独。
苏砚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林星遥听着讲座里关于孕妇忌口的内容，手指紧紧攥着笔记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宝宝好，她怎么样都没关系。哪怕永远不能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哪怕永远要小心翼翼地活着，她也愿意。
这样，宝宝健康了，苏砚深就不会抛弃自己了吧?
她不敢回头，不敢看苏砚深的眼睛。
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怕自己会忍不住流露出真实的情绪，惹他生气。
阳台的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林星遥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心里却比这秋风更凉。
苏砚深现在对她很好，可她不知道这份好能持续多久。
她只能抓住这短暂的温柔，拼尽全力做一个“合格”的孕妇，做一个让他满意的妻子，只求他不要不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