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的路程里，客车重新启动，一路平稳地向前行驶，倒也没再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柏颖芝靠在窗边，渐渐被颠簸的节奏催得有些困了。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最终抵着车窗睡了过去。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柏之海则依旧维持着那副冷漠的姿态。
只是不知何时，双手悄悄放在了膝盖上。
手指无意识地握紧着，像是在做好了什么决定。
窗外的天色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先是墨汁浸染，逐渐变得昏暗。
经过一天一夜后，长途客车终于抵达了终点站。
司机师傅拉上手刹，转过身对着车厢后部的乘客们扬声喊道。
“大家伙儿注意喽，现在已经到终点站....”
司机最后两个字还未说出，一直沉默着的柏之海仿佛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连忙捂住耳朵，指腹用力按压着耳廓。
将司机师傅后续的话语，硬生生隔绝在耳外。
只留下一阵模糊的“嗡嗡嗡”的杂音，在耳道里回荡。
这一路上，他都在刻意逃避着所有与终点站相关的信息。
乘客们闲聊时提及的目的地，路边一闪而过的路牌。
甚至连广播里报站的声音，他都想方设法地屏蔽掉。
像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以为只要不去听，不去看，就能躲开那个让他恐惧的终点站。
可他能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捂不住秦风的。
他清晰的听到了司机最后喊出的两个字。
“大家伙儿注意喽，现在已经到终点站广市了！”
蜷缩在座位上的柏颖芝，也被这声喊惊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茫然地望向窗外陌生的街道，小脸上满是困惑。
这里，就是爸爸要带她看病地方吗？
..终点站的的夜风像裹着冰的刀子，刮过荒芜的站台时带着呜咽似的声响。
柏之海的身影在昏黄路灯下显得格外佝偻，却又透着一股近乎残忍的果决。
他动作粗粝地将柏颖芝从座椅上抱下来。
胳膊肘生硬地抵着孩子的腰腹，连半分缓冲都没有。
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件急于脱手的累赘。
下车后，脚刚沾到冰凉的水泥地。
柏之海就猛地挺直腰杆，像受惊的野狗似的四处张望。
此刻，已经接近凌晨。
除了他这班车，周围倒是没有什么人影。
随后他重重的喘了喘粗气，深深的看了眼臂弯中的柏颖芝。
下一秒，他收回目光，鬼鬼祟祟走到一个偏远的站台内。
走近后，柏之海没有半句叮嘱。
甚至没等孩子反应过来，他就粗暴地将她往地上一放。
柏颖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父亲转身的背影。
曾经最亲的人，现在一路踉跄着狂奔。
朝着远处亮起车灯的客车扑去，连头都没回一下。
两岁的柏颖芝望着父亲的背影，坐在冰冷的地面痴痴的望着。
她小小的脑袋，还没能完全理解遗弃这个词。
也不懂为什么前一刻还在身边的爸爸。
突然间，就变成了远处那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风一吹，连轮廓都快要散了。
她吸了泛红鼻子，小手攥紧了外套衣角。
“爸爸...应该是尿尿去了。”
“芝芝要乖一点，千万不能乱走。”
“要是走丢了，爸爸回来就找不到芝芝了呀！”
可等了好久好久...
风更冷了，把她的头发吹得贴在脸颊上。
可远处那个黑点消失的方向，始终没有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柏颖芝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人要了。
一路上被父亲冷待的委屈，车里颠簸的不适，她都咬着牙没哭。
可此刻望着父亲消失的方向，终于有温热的眼泪滚落下来。
她颤抖着蜷起身子，把冻得通红的小手塞进膝盖缝里。
带着浓重的哭腔，含糊不清的呢喃道。
“爸爸...是不要芝芝了吗？”
“芝芝好冷...芝芝好怕...”
“芝芝不想被丢掉...芝芝好想回家...”
看到她蜷缩的身子，耳听着她断断续续的祈求。
在这个瞬间，秦风忽然领悟许多过去想不通的事。
他终于明白，林美绪身上那股深入骨髓的高傲。
那种对任何人，都带着三分疏离与不屑的姿态。
还有那近乎偏执的掌控欲，究竟是从何而来。
那不是天生的冷漠，是被世界遗弃过一次后，用坚硬外壳裹住的柔软。
就像现在的林美绪，即便两人早已突破界限。
她的身体与灵魂都彻底属于自己，却还是改不掉那口是心非的毛病。
明明关切自己的一举一动，明明熬夜给自己做饭。
却总要皱着眉说：“我才不在乎你，少自作多情。”
想通这些，秦风的胸腔里漫上一层更深的酸涩。
“难怪她这样，原来也是个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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