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喧嚣与血腥,被荒漠无情的夜风卷走,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黄沙坳的营盘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残破的营帐歪斜着,寨墙下堆积着层层叠叠、形态各异的沙蜥尸体,暗红色的血污浸透了沙地,在冰冷的月光下凝结成丑陋的斑块。空气中,浓烈的血腥与沙蜥特有的腥臊、酸液的刺鼻恶臭混合发酵,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属于死亡战场的独特气息。
海陆川军的将士们沉默地清理着战场。白日那场猝不及防的兽潮,如同淬火的冰水,将这支新军最后一丝侥幸与稚嫩彻底浇灭。许多人脸上还残留着惊悸与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麻木和凶狠。他们用卷刃的刀劈开沙蜥坚硬的鳞甲,剥取相对完好的皮革;用断裂的长矛撬开骨甲,收集能用的爪牙和骨骼;用粗糙的麻袋装起那些被石猛砸碎脑袋的金甲沙蜥尸体——这些怪物的肉虽然腥臊,但蕴含的气血之力远超普通野兽,在粮道被断的象州前线,是救命的食粮!柳文渊苍白着脸,强忍着恶心,指挥着几名懂些药理的士卒,小心翼翼地从沙蜥腺囊中刮取那腐蚀性极强的酸液,装入特制的陶罐密封——这些,将是未来守营的利器。
林自强靠坐在一顶勉强支起的帐篷旁,吊着的右臂传来阵阵钻心的痛,左臂经脉更是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他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内伤翻腾,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柳文渊刚刚用潘帅所赐的“断续生肌膏”为他重新处理过伤口,又灌下一碗苦涩的汤药,此刻药力化开,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却也让他精神有些恍惚。白日强行催动雷音爆震退金甲沙蜥,几乎是压榨了最后一丝潜能,此刻身体如同被掏空,连抬一下手指都感到沉重。
“侯爷,”柳文渊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深深的忧虑,他蹲在林自强身边,指着营地外那片在月光下泛着惨白微光的沙海,“沙蜥退得太蹊跷了。那沙蜥王受挫,按说该更加疯狂报复才对。这般干净利落地退走,倒像是……像是故意让出战场。”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属下担心,白日只是开胃菜,真正的杀招……怕是在后头。”
林自强闭着眼,没有回应。他何尝不知?沙蜥王那怨毒忌惮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始终盘踞在心头。荒漠死寂得过分,连风似乎都停止了呜咽,只有营中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伤兵压抑的呻吟。这份死寂,比白日的兽潮更令人心头发毛。
“传令……”林自强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甲不离身,刃不离手。明哨暗哨加双倍。营中篝火……减半。”他顿了顿,补充道,“将白日收集的沙蜥酸液,稀释后……洒在寨墙外围三十步,尤其是……西北角。”
柳文渊眼中精光一闪:“侯爷高见!属下这就去办!”他立刻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安排。
石猛扛着那柄坑坑洼洼、沾满污血和脑浆的战锤走过来,巨大的身躯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他身上的伤口简单包扎过,但浓烈的血腥味依旧刺鼻。他瓮声瓮气地道:“侯爷,你歇着!今晚有老子在,管它来的是妖是鬼,都给它砸成肉泥!”钢骨境的气息虽然有些虚浮,却带着一股被血腥彻底点燃的凶悍。
林自强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他需要时间,哪怕只有片刻,来恢复一丝元力。
夜色,如同粘稠的墨汁,渐渐吞噬了荒漠最后一丝光亮。残月被薄云遮掩,星光黯淡。营中仅存的几堆篝火被刻意压得很低,火光摇曳,只能勉强照亮营地中心一小片区域,反而将外围的黑暗衬得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白日里喧嚣的战场彻底沉寂下来,只有风掠过沙丘的细微呜咽,以及……某种潜藏在死寂之下、令人心头发紧的压抑。
时间在紧绷的神经中缓慢流逝。
子夜时分。
营寨西北角,一处白日被沙蜥酸液重点“照顾”过的区域。两名负责暗哨的石皮境新兵,裹着单薄的皮袄,蜷缩在冰冷的沙窝里,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抖。其中一人,正是白日里在兽潮中差点丧命、被林自强救下的少年李山。他握着一柄缺口的长刀,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寨墙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耳朵竖起,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突然!
李山的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风声!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细沙被极其小心地踩压、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声音来自寨墙外,西北方向!而且,不止一处!声音在移动,在靠近!速度极快!
“有……”李山猛地张嘴,想要示警!
噗!噗!
两道微不可闻的破空锐响,如同毒蛇吐信,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李山只觉脖颈一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钉在身后的沙壁上!剧痛和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他低头,看到自己喉咙上插着一支尾部还在微微颤动的、漆黑的短小弩箭!冰冷的死亡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想喊,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手中的长刀,狠狠敲击在身旁一块裸露的、半埋在沙里的锈蚀盾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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