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厚重的乌云低垂,仿佛随时会再次倾泻下瓢泼大雨。城市边缘,一条僻静的、湿漉漉的老街深处,隐藏着一家不起眼的旧书店。店面狭小,招牌褪色,木门上的漆皮斑驳剥落,仿佛已被时代遗忘。
书店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老旧的台灯在角落的旧书桌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陈旧特有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墨香和雨水带来的土腥气。叶尘坐在桌旁,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线装的《草药古籍补遗》,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积满灰尘的玻璃窗,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茫,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
他身上穿着简单的灰色布衣,与这间陈旧的书店融为一体,敛去了所有锋芒,就像一滴水汇入了河流,彻底隐匿在了这座城市的背景噪音之中。只有偶尔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锐利,才隐约透露出他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平凡。
“吱呀——”一声,书店那扇沉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了门外潮湿清冷的空气。
慕寒走了进来。她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便装,头发依旧微湿,但不再滴水。她的动作轻盈无声,如同暗夜中的猫,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亮得惊人,带着关切与一丝未散的愠怒。
她走到叶尘对面,拉过一张老旧的木椅坐下,目光落在叶尘那看似平静却难掩憔悴的侧脸上,心中一痛。几日不见,他清瘦了些,下颌线条更加分明,那股曾经温润如玉的气质,如今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带着疏离感的静默。
“找到你可真不容易。”慕寒开口,声音比在傅雨霏办公室时缓和了许多,但仍带着一丝紧绷,“若非你之前提过这个联络点,加上师门特有的追踪印记,我怕是要把这城市翻过来。”
叶尘缓缓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向慕寒,嘴角勉强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算是打过招呼:“师姐,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好好说话。
“我再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把这天捅个窟窿,然后再默默一个人补上?”慕寒的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躲在这种地方,与那些三教九流混在一起,任由外面那些人往你身上泼脏水?叶尘,这不像你!”
叶尘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书页边缘,没有回答。
慕寒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又是气恼又是焦急。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语气却无比郑重:“师弟,我知道你心里憋屈,恨傅家,恨王家,恨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但你不必一个人扛着。”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属于古老传承的骄傲与绝对的自信:“我来,就是要告诉你,师门已经知晓此事。师尊和几位长老的意思很明确——动用一切资源,为你扫平障碍!”
她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书店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区区一个王家,不过是这俗世中稍微壮实点的蝼蚁,仗着几分钱财权势便不知天高地厚。我师门传承逾千年,底蕴之深,绝非他们所能想象。世俗的财富、权势,在绝对的力量和悠久的积累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慕寒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只要我们愿意,可以在一夜之间,让王家所有的商业链条断裂,让他们引以为傲的资产化为乌有,甚至可以让那些针对你的媒体彻底闭嘴,让傅家那些不安分的族人乖乖俯首。没有人,可以欺辱我‘玄医门’的传人而不用付出代价!”
她看着叶尘,语气斩钉截铁:“只要你点头,师姐我立刻去办。不需要你出面,不需要你沾染任何因果,所有污名,所有压力,师门替你一力承担!我们会让所有人知道,你叶尘,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轻辱的存在!”
这番话语,蕴含着强大的底气和护短的决心。若是旁人听来,或许会觉得狂妄,但叶尘知道,慕寒所言非虚。“玄医门”隐于世外,其掌握的不仅是起死回生的医术,还有深不可测的古武传承,以及渗透在历史长河中、盘根错节的庞大人脉与资源。他们若真想对付某个世俗家族,确实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兵不血刃地让其灰飞烟灭。
这无疑是一条最简单、最直接、最能快速平息一切风波、挽回他声誉的捷径。只要他点头,所有的屈辱和压力都将烟消云散,他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看到那些跳梁小丑得到应有的惩罚。
书店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远处车辆驶过积水的微弱声音。
台灯的光晕笼罩着叶尘,他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他沉默着,手指依旧摩挲着书页,眼神低垂,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慕寒耐心地等待着,她相信,在经历了如此多的背叛、污蔑和心寒之后,叶尘会选择这条最便捷的复仇之路。
然而,良久,叶尘缓缓抬起头,看向慕寒。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那是一种深潭般的、不起波澜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