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存亡之际
夜色如墨，泼洒在济南残破的城头，也泼洒在每一个守军将士的心头。粮仓的余烬尚温，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与血腥气混合成一种绝望的催化剂，无声地侵蚀着残存的意志。秦渊那铁血镇压投降者的手段，虽暂时稳住了城南缺口的局势，却如同在即将沸腾的油锅上强行压下了锅盖，内里的压力与恐慌，反而在死寂中疯狂滋长。
西城楼指挥部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苏墨那张因极度疲惫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他面前摊开着一张绘满标记的城防图，但更多的，是刚刚送来的、触目惊心的伤亡与物资清单。
“秦兄，”苏墨的声音干涩沙哑，“城内所有能搜罗到的粮食，包括战马饲料、乃至部分树皮草根，都已集中。若按最低限度分配，最多……再支撑一日半。伤兵营那边……简心姑娘尽力了，但缺药少食，每日都有数十人伤重不治。将士们……体力已近极限，许多人站着都能睡着。”
秦渊静立窗边，望着城外清军营垒连绵不绝的火光，那些火光如同嗜血猛兽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这座垂死的城池。他体内那初窥门径的玄墨内力，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铺天盖地的绝望压力，运行间带着一种沉重的滞涩感，左眼如暴风雨前压抑的死海，右眼如冰封千载的寒渊。
“一日半……”秦渊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仿佛在咀嚼着命运的判决。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苏墨，扫过一旁沉默不语、但眼神依旧锐利的戚远山，以及几位身上带伤、却强撑着前来议事的将领。“也就是说，明日日落之前，若再无转机，济南……便真的山穷水尽了。”
没有人回答。沉默，本身就是最残酷的答案。
“苏兄，”秦渊看向苏墨，眼神锐利，“城中百姓情绪如何？”
苏墨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恐慌已极。虽暂时无人再敢明言投降，但暗地里，怨怼之气更浓。尤其是……关于秦兄你的那些谣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粮草被焚、伤亡惨重而愈演愈烈。甚至有人传言，说你……你已与玄阴教暗中勾结，要以全城性命换取自身富贵……”
“放他娘的屁！”李过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仍骂道，“是哪个杂碎散播这等诛心之言？让老子查到，非扒了他的皮！”
秦渊抬手，制止了李过的怒骂。他脸上并无太多波澜，仿佛那些恶毒的语言早已无法刺痛他千疮百孔的心。“清军细作与玄阴教的‘影’潜伏在侧，散布谣言，乱我军心，是意料中事。此刻追究，徒耗精力。”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下去，明日拂晓，将所有剩余粮食，做成最后一顿饱饭，分发给所有守城将士，包括自愿参战的百姓。”
众人皆是一怔。
苏墨急道：“秦兄！如此一来，明日过后，便彻底断粮了！”
“正是要断绝后路！”秦渊目光如电，扫过众人，“置之死地，而后生！告诉所有将士，明日，便是济南存亡之日！要么，击退敌军，等待援军（尽管希望渺茫）；要么，便与城池共存亡，黄泉路上，也不做饿死之鬼！我秦渊，将与诸位同食此饭，共赴此役！”
破釜沉舟！这是真正的破釜沉舟！不给自己，也不给这座城，留下任何退缩的余地！
戚远山虎目圆睁，猛地抱拳：“戚某与戚家军儿郎，愿随将军死战到底！”
“愿随将军死战！”其余将领亦纷纷起身，尽管面带悲壮，眼神却重新燃起决死的火焰。
命令传达下去，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当最后一缕粮食被集中起来，熬成稀薄的粥饭，分发到每一个守军手中时，一种悲壮而惨烈的气氛，取代了之前的恐慌与绝望。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默的咀嚼声，和偶尔压抑不住的、对家乡与亲人最后念想的低泣。
秦渊端着那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薄粥，走到伤兵营。这里哀嚎声已减弱了许多，并非伤势好转，而是很多人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简心穿梭在伤员之间，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虚汗，她的药箱早已空空如也，此刻只能凭借银针和推拿手法，勉强为伤者减轻痛苦，眼神中充满了无力与悲伤。
看到秦渊进来，她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丝微笑，却比哭还让人心疼。
“心儿，辛苦了。”秦渊将粥碗递给她，“吃点东西。”
简心摇了摇头，声音微弱：“我不饿，给更需要的人吧。”她看向秦渊，美眸中满是担忧，“秦大哥，你的内力……似乎很不稳定。”她身为医者，感知敏锐，能察觉到秦渊体内那玄墨内力的躁动与压抑。
秦渊没有否认，只是道：“无妨。明日……或许需要它。”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跑来，低声道：“将军，玉罗刹姑娘那边……似乎有动静！”
秦渊与简心对视一眼，立刻快步走向安置玉罗刹的静室。
静室内，烛光昏暗。玉罗刹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但她的眉头却紧紧蹙起，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似乎陷入了极深的梦魇之中，身体偶尔会轻微地抽搐一下。
“她……好像在说什么？”简心俯下身，侧耳倾听。
秦渊也凝神细听。只听玉罗刹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声音模糊不清：
“师尊……令牌……总坛……冰……冰狱……”
“影……不是……他是……”
“钥匙……沧海……覆云……”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随即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似乎比之前更加微弱。
师尊令牌？玄阴总坛？冰狱？影不是？钥匙？沧海覆云？
这些破碎的词语，如同散落的拼图，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却又难以拼凑出完整的真相。秦渊眉头紧锁，玉罗刹在生命垂危之际，潜意识中反复出现的这些词汇，必定与她拼死守护的秘密，以及自己的身世息息相关。“影不是”？难道那个诡异莫测的黑影，并非她之前所知的“暗影堂”之人？还有“钥匙”与“沧海覆云”……这似乎指向了《沧海无量诀》与覆云剑法更深层的秘密？
然而，此刻大敌当前，他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深究这些谜团。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响起了低沉而诡异的号角声！不同于以往清军进攻时激昂的战鼓，这号角声苍凉、古朴，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穿透夜色，清晰地传入城内！
“是那些喇嘛！”苏墨脸色凝重地冲进来，“他们在做法！守军报告，许多士兵感到心神不宁，头晕目眩！”
秦渊豁然转身，大步走出静室，登上最近的一段城墙。
只见城外，清军阵前，那数十名红衣喇嘛不知何时已围成一个奇异的阵势，中间一名看似地位最高的老喇嘛，手持一个巨大的金色转经筒，口中念念有词，周身散发出淡淡的、肉眼可见的红色光晕。其他喇嘛则同时诵经，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音波洪流，如同水银泻地，不断冲击着济南城墙！
在这诡异音波的冲击下，城头上的守军明显出现了骚动。不少人面露痛苦之色，双手捂耳，更有甚者眼神开始涣散，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幻象，连手中的兵器都几乎握持不住！
密宗邪法！竟能直接影响人的心神！
与此同时，清军主力开始缓缓向前移动，攻城塔、冲车、云梯再次被推出阵营，在火把的映照下，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狰狞巨兽！多铎显然不愿再等待，要借着密宗喇嘛扰乱守军心神的时机，发动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总攻！
内无粮草，外有强敌，更有邪法扰心！
存亡之际，已至！
秦渊站在城头，狂风吹拂着他的衣发，猎猎作响。他感受着体内那因外界压力与自身决意而开始沸腾的玄墨内力，左眼之中，那片深邃的沧海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右眼之中，那万古寒渊似乎也裂开了缝隙，透出极致冰寒的光芒。
他缓缓抬起手，按在了冰冷的城墙垛口上。
不能再等了！必须做点什么，在敌军总攻开始前，提振这即将崩溃的士气，哪怕……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那片浩瀚而冰冷的玄墨气海。
【下章预告】
存亡之际，秦渊不惜代价，强行引动玄墨内力终极变化，试图逆转战局！第二百一十二章 《沧海覆云》，看秦渊如何驾驭这脱胎换骨的力量？玉罗刹梦呓中的“钥匙”与“沧海覆云”究竟隐藏着何等秘密？密宗邪法笼罩全城，守军心神即将崩溃，苏墨与简心能否稳住局面？而那道神秘的“影”，是否会在这最终时刻，再次现身给予致命一击？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力量与信念的终极考验，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