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一散,林卫国就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
整栋国防科委大楼的灯火一扇扇熄灭,
只有他那间办公室的窗户,亮得像一颗黑夜里的星星。
一张张草图,一份份数据,从他笔下流淌出来。
林卫国脑子里那座庞大的科技图书馆,正全力运转。
罗茨增压器的三维模型、决定成败的叶型曲线、壳体铸造的工艺……
轻量化步枪的整体结构、枪机组件的爆炸图、新合金的熔炼配比……
分子筛制氧机的流程图、核心吸附塔的设计、控制阀门的电路……
这些在别人看来需要一个庞大团队耗费数年心血的东西,
被他一个人,在短短一夜之间全部画了出来。
办公室的灯,一夜没熄。
第二天一早,科委几位核心领导看见桌上那三份,
厚得像砖头一样的项目方案时,会议室安静无声。
刘部长和王副部长几个人戴上老花镜,哆哆嗦嗦地翻开图纸,
只看一眼,一口气就憋在胸口。
图纸画得太精细,每个零件的尺寸,每个公差的标注,都清清楚楚。
那些工艺流程更是把每一步操作,每个细节,都写得明明白白,
跟喂到嘴边的说明书没两样。
“我的娘……”刘部长摸着那份步枪设计图,手指头都在抖。
“这他妈的是人一个晚上画出来的?
我们厂几十个工程师关在屋里憋一年,
拿出来的东西都没这份草稿详细!”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向科委主任:
“有了这份图纸,别说三个月,给我一个月!
一个月我就能把样枪给您敲出来!”
王副部长也捧着增压器的图纸,两眼放光,嘴里不停地念叨。
“精妙!太他妈精妙了!这个转子型线的设计,简直是神来之笔!
既保证了气密性,又把加工难度降到最低!
林顾问……不,林总师,他那脑子到底是啥做的?”
所有的怀疑和不信,在这些铁一样扎实的图纸面前,全被砸得稀碎。
一股火山爆发般的信心和狂热,在每个人胸中燃烧。
“还愣着干什么!”科委主任一巴掌拍在桌上,吼声震天。
“马上把图纸拿去复印!发到各个项目组!
所有人立刻归位!从今天起,取消所有休假!
二十四小时三班倒!谁敢在这时候掉链子,就地免职!”
围绕着林卫国这三份图纸,几个部门疯狂地转动起来。
林卫国自己则成了这台巨大机器最核心的引擎。
他每天的睡眠不足四小时,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在兵器设计院、汽车制造厂和化工研究所之间连轴转。
上午,他还在兵器设计院,和刘部长他们讨论新步枪的枪机材料。
“不行,这个撞针的硬度还是不够。”
林卫国拿起一个刚做出的样品,
在金相显微镜下扫了一眼,就直接扔回盘里。
“表面渗碳层太薄,高强度击发几十次,尖端就会疲劳形变。
把淬火温度再提高二十度,保温时间延长十分钟。”
刘部长和一群老专家在旁边听得后背直冒冷汗,拿着小本本飞快地记。
林总师这双眼睛,比他们实验室最精密的仪器还毒!
下午,他又出现在京城汽车制造厂的特种车间。
第一台罗茨增压器的壳体刚刚铸造出来,
王副部长和一群工程师围着它,个个愁眉苦脸。
“林总师,您看,这壳体内壁的光洁度总是不达标,
有好多细小的砂眼,会影响气密性。”
林卫国走过去,连手套都不戴,
直接伸手在还带着余温的壳体内壁上摸了一把。
“铸造砂的配比有问题。”他睁开眼,已经有了结论,
“石英砂比例太高,黏土太低,黏结剂用的水玻璃,高温下会出气泡。”
“换方子!”林卫国根本不废话,拿起地上的粉笔,
就在车间水泥地上写下一串新的配方。
“用炼‘龙脊钢’淘汰的铬铁矿渣磨粉替代一部分石英砂,
黏结剂改用树脂砂,这样出来的铸件表面光洁度能提高两个等级。”
王副部长和工程师们看着地上的那行字,一个个跟见了神仙似的,
恨不得当场跪下去把地上的粉笔字给拓下来。
晚上,林卫国又会出现在化工研究所灯火通明的实验室。
合成锂基分子筛的实验,进行得不顺利。
“林总师,我们按您给的配方合成了,
但产物的吸附性能很不稳定,找不到规律。”
一个年轻研究员垂头丧气,眼圈发黑。
林卫国拿过实验记录,只扫了一眼就指出问题。
“你们的反应温度,控制得太粗糙。”
“合成过程分晶核生成和晶体生长两个阶段。
你们全程用一百八十度,晶核生成得太多太快,
挤在一起长不大,结构自然有缺陷。”
“改程序。”林卫国在记录本上写着,
“前两小时,用一百二十度低温,让晶核缓慢均匀地生成。
两小时后再快速升温到一百八十度,让它们充分长大。”
“就……就这么简单?”年轻研究员张大嘴巴,
不敢信折磨了他们一个星期的难题,答案竟然如此简单。
林卫国拍拍他的肩膀:“科学的道理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去试试。”
三天后,化工所传来捷报,采用“分段升温法”,
成功合成了第一批性能稳定、吸附能力超强的锂基分子筛!
就这样,在一个个不眠的日夜里,一个个看似无法逾越的技术壁垒,
在林卫国面前,被摧枯拉朽般地一一推倒。
他就像一个无所不知的神,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
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指出那条通往胜利的唯一路径。
所有参与“高原利剑”项目的人,
从白发苍苍的老专家,到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对林卫国的感情已经从敬佩演变成一种狂热的崇拜。
在他们眼里,林总师就是战无不胜的代名词。
只要有他在,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
林卫国忙得脚不沾地,连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心里对娄晓娥和孩子们全是愧疚。
这天深夜,他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身体回到家。
客厅的灯还亮着,娄晓娥靠在沙发上,
手里拿着一件小小的毛衣,已经睡着了。
林卫国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呢大衣,轻轻盖在她身上。
娄晓娥被惊醒,揉了揉睡眼,看到他,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回来了?吃饭了吗?”
“在单位吃了。”
林卫国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
“怎么还不睡?”
“等你。”娄晓娥把头自然地靠在他肩膀上,
“你不在家,我这心里空落落的,睡不踏实。”
她拿起手里那件已经织了一半的毛衣:
“你看,我给安国织的,等天冷了正好能穿。”
林卫国看着那细密的针脚,
奔波了一天的疲惫和坚硬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温水。
“我这阵子太忙,家里都顾不上……”
“说什么傻话呢。”娄晓娥打断他,
“我知道你在干顶天立地的大事。我什么都帮不上,
能做的就是把家看好,让你没后顾之忧。”
她停顿一下,又轻声说:
“就是……安国和念慈,好像都快不认识你了。
上次你回来抱他们,安国瘪着嘴哇的一声就哭了呢。”
林卫国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起身走到婴儿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