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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剑心,瞎剑仙 第202章 老者

黄沙在风里打着旋,陈浔的脚步却没停。三日前那场沙暴过后,天地像是被重新洗过一遍,空旷得只剩他一人一剑,向东而行。青冥剑尖微颤,指向远方,可这三日来,水囊早已干瘪,唇边裂口渗出的血被风吹成暗红硬痂,每走一步,喉咙都像有砂纸来回磨过。

他不说话,也不停下。肩头旧伤早已崩开,血浸透粗布衣料,又被烈日晒成褐色。情石藏在怀中,温热不再,只偶尔传来一丝微弱震动,如同将熄的炭火,勉强维持着一点暖意。他知道,那是它还在回应他的执念。

视线开始模糊是在第二日正午。起初是远处地平线微微晃动,像水波荡漾,他以为是热气所致,仍咬牙前行。可到了第三日清晨,眼前竟浮现出一片碧水清潭,垂柳拂岸,亭台隐现,溪流声潺潺入耳,连空气中都似有草木清香。

他愣了片刻,随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狂奔而去。脚步踉跄,沙地未变,可那绿洲就在前方,仿佛伸手可触。他甚至看见水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满脸尘沙,衣衫褴褛,却眼神灼灼。

可就在他扑上前的刹那,水面碎裂,柳枝化烟,亭台如雾消散。脚下仍是滚烫黄沙,无遮无挡,烈日当空。

心神一松,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前扑倒。脸几乎贴上沙面,灼热瞬间袭来。意识如断线风筝,往黑暗里坠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腰带猛然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向后拽去,免了整张脸埋进沙里的命运。他侧身跌坐在地,勉强抬头,见一灰袍老者蹲在沙丘背阴处,须发灰白,乱如枯草,手里拎着个酒葫芦,正眯眼打量着他。

“小子,想死别拉上老夫的酒坛。”老者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却清晰。

陈浔瞳孔一缩,右手本能摸向剑柄。可手指刚搭上云纹铁皮,老者便嗤笑出声:“拔剑?你现在连坐稳都费劲。”

话音未落,老者抬脚轻踢他肩头。力道不大,却让他整个身子晃了晃,差点翻倒。他咬牙撑住,喘息粗重,喉咙干得发不出完整音节。

“你……为何救我?”他终于挤出几个字。

老者不理,只低头拍了拍葫芦,仰头小酌一口。酒香随风飘来,辛辣中带着一丝醇厚,竟让陈浔干涸的鼻腔微微一润。他下意识吸了口气,混沌的脑子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清醒了半分。

老者这才斜眼看他:“沙暴能活下来,也算有点本事。可惜命不争气,走到这儿,算是到头了。”

陈浔没答,只是缓缓收紧右手。青冥剑仍在掌中,剑柄温凉,是他唯一还能握住的东西。

老者目光扫过那柄剑,忽然一顿。他眯起眼,盯着剑格处那一道细微的裂痕,沉默片刻,才低声说道:“这剑……倒是有些年头了。”

陈浔心头一震,握剑的手指节泛白。他没问,可眼神已变了。

老者却不再多言,只把葫芦递过来:“喝一口?”

陈浔迟疑。

“毒你?”老者冷笑,“你这身子,风吹就倒,还用毒?老夫嫌脏手。”

陈浔盯着那葫芦,终于伸手接过。瓶口粗糙,沾着沙粒,他仰头浅饮半口——烈酒入喉,如火下行,烧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可正是这股辣意,将残存的意识一点点从深渊里拽了回来。

他咳了一声,眼角沁出泪来,视野反而清晰了些。

老者接过葫芦,慢悠悠塞上软木,又靠回沙丘坐下。风沙渐歇,暮色自天边漫起,将整片荒漠染成昏黄。他望着远方,似在等人开口,又似在等风再起。

陈浔坐在地上,左手按着胸口,情石依旧微温,但不再震动。他低头看怀中玉瓶,碎陶与情石共鸣的方向,仍是西北偏西。可青冥剑所指,却是东方。

两个方向,一道抉择。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几分清明。他看向老者:“前辈住在此处?”

“不算住。”老者淡淡道,“路过歇脚。”

“此地离情石洞有多远?”

“远得很。”老者瞥他一眼,“你走不动了。”

“我必须去。”

“为什么?”

陈浔没答。他不能说是为了她,也不能说是为了那一声“别信”。他只知道,只要剑还在手,路就不能断。

老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为一个看不见的人拼命,值得么?”

陈浔抬头,直视对方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她看得见我。”

老者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笑声沙哑难听,惊起几只沙雀。笑罢,他摇头:“傻小子,你比我想的还蠢。”

可话虽刻薄,他却从怀里摸出一块干饼,扔了过来:“吃吧,活着才能蠢下去。”

陈浔接住,饼硬如石,掰开时簌簌掉渣。他没客气,一口一口嚼着,干涩难咽,却填进了肚子。

老者又递来一小袋水,皮质粗糙,缝补多次。“省着点喝,后面没补给。”

陈浔点头,拧开软木,只抿了一小口。水微温,带着泥土味,却是此刻最珍贵的东西。

他一边吃喝,一边留意老者一举一动。此人出现得太巧,言语虽冷,却无恶意。更关键的是——他认得这剑。

“前辈见过这把剑?”他终于开口。

老者不动声色:“我说过,有些年头了。”

“它从何而来?”

“不该问的别问。”老者打断他,语气骤冷,“你能走到这儿,已是奇迹。再往前,不是靠命硬就能活的。”

“我知道。”陈浔低声道,“可我非去不可。”

老者盯着他,良久,才缓缓道:“当年也有人这么说。”

“谁?”

“一个提剑进漠,再没出来的人。”

陈浔呼吸一滞。

老者不再多言,只仰头灌了一口酒,酒液顺着他干裂的唇角流下,滴落在沙地上,瞬间被吸干。他眯起眼,望向东方,仿佛在看一段早已湮灭的往事。

风沙彻底停了。暮色沉沉压下,荒漠归于寂静。陈浔靠在沙丘边,体力仍未恢复,但意识已稳。他低头看青冥剑,剑身映着最后一点天光,清冷如霜。

老者忽然开口:“你肩上的伤,是长生族的剑气所留。”

陈浔猛地抬头。

“再往前,你会遇到更多那样的人。”老者声音低沉,“他们不会手下留情。”

“我不需要他们留情。”陈浔握紧剑柄,“我只需要找到她。”

老者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一个‘只需要找到她’。”

他站起身,拍了拍灰袍上的沙粒,转身欲走。

“前辈!”陈浔急声喊住他,“您到底是谁?”

老者脚步顿住,背对着他,声音随风飘来:“一个不想再看见死人的老头。”

说完,他绕过沙丘,身影消失在背风处。陈浔想追,可身体沉重如铅,动弹不得。他只能听着脚步声渐远,最终归于寂静。

片刻后,沙丘后传来轻微响动,像是木门开启。接着,一缕极淡的药香随风飘来,混着酒气,若有若无。

陈浔靠在沙丘上,左手仍按着胸口。情石忽然轻轻一震,银纹浮现,一闪即逝。

他闭上眼,耳边仿佛响起铃声——不是幻觉,是从沙丘后传来的,极轻,极缓,像是某种信号。

他睁开眼,望向那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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