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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剑心,瞎剑仙 第65章 流民

风沙终于停了。

澹台静睁开眼,空瞳映着灰蒙的天光。她没动,只是将手指搭在陈浔腕上,脉搏微弱但未断。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胸口起伏间牵动旧伤,一丝血线从嘴角渗出,又被她抬袖抹去。

她以神识扫过百丈——无人潜伏,地脉归寂,禁地的抹杀已终止。

陈浔仍昏睡着,左肩包扎处又洇出血迹,呼吸浅得像风掠过草尖。她低头看他,指尖轻抚他眉心血印,温热仍在,与她的同步跳动。双生咒未解,命仍相连。

她缓缓运起残存真气,逼出体内淤积的浊气,随即撕下裙角布条,重新缠紧他肩头。动作极轻,生怕惊醒他。包扎完,她靠在断石上闭目调息,察觉神识迟滞,难以远探,只得作罢。

天色昏沉,不知昼夜。

她正欲起身查看四周,远处沙丘后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踏在碎石上发出低闷声响。

来人是个独眼老汉,衣衫褴褛,拄着根枯木拐杖,右眼覆着黑布,左眼浑浊却透着精光。他身形佝偻,步伐却稳,像是走惯了荒原的人。

澹台静立刻将陈浔往身后一挡,神识锁住对方周身气机——无修为波动,气息沉实,非修行之人,但筋骨坚韧,似常年跋涉风沙。

流民走近,目光落在她月白裙上,忽然顿住。他盯着那银丝纱衣边缘的纹路,浑身一震,扑通跪倒在地。

“姑娘……这裙子……”他声音发颤,“是长生一族圣女穿的样式!”

澹台静未答,只冷眼注视。

老汉仰起脸,眼中泛起泪光:“二十年前……我见过一位圣女大人,也是这般打扮。她被人追杀,逃进西边山窟,再也没出来……我当时躲在石缝里,不敢救……可我记得这银丝纹路,错不了!”

陈浔在此时悠悠转醒。

他撑起身子,左肩剧痛如裂,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咬牙未哼,右手已按上青冥剑柄,目光如刀射向老汉。

“你说什么?”他声音沙哑,“哪个圣女?谁在追她?”

流民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澹台静,忽然老泪纵横:“当年我不敢露面……可我记得她蒙眼的绸带是淡青色,和您身上的一模一样!她逃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块玉佩,半圆形的,像月亮缺了一角……”

澹台静指尖微颤。

陈浔盯着老汉:“你是什么人?为何记得这么清楚?”

“我是外门杂役,”老汉低声,“当年在天下山脚下烧炭为生,奉命不得靠近主峰。可那一夜雷火冲天,我亲眼看见七道青影从山顶追下来,她一个人往西跑,满身是血……后来,山上来了人,把那片山窟封了,说是有邪祟作乱。”

他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发黄羊皮地图,边缘磨损严重,墨线模糊,但中央一座山窟清晰标注,旁书三字——**情石洞**。

他颤抖的手指指向西方:“往西三百里,翻过三道沙岭,就能到那儿。她说要去取一样东西……能让她‘看见’的东西……”

话未说完。

三支透骨钉破空而至,快得不见轨迹,直贯老汉咽喉。

他身体猛地一僵,手中地图脱手飘落,双眼圆睁,喉间发出咯咯声响,终究未能说出下一句。身躯向前扑倒,溅起一片尘土。

陈浔暴起拔剑,青冥剑出鞘半寸,剑气横扫百丈——风沙起伏,沙丘静立,不见人影。

但他认得那透骨钉。

细长乌黑,钉尾刻有螺旋纹路,与青衫客所用一般无二。

他俯身拾起地图,指尖触到老汉尚温的手掌,心头一沉。此人或许知晓更多旧事,如今却再不能开口。

他默默将地图收入怀中,抬头看向澹台静。

“西行三百里,情石洞。”他说。

澹台静点头,伸手扶住他手臂:“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些事……但也说明,我们走对了。”

陈浔未语,只将青冥剑完全出鞘,剑尖点地,借力站直。左肩伤口因动作再度撕裂,血顺着布条渗出,滴在沙地上,迅速被吸干。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汉尸体,终是蹲下,将其双目合上,又捡起那根枯木拐杖,插在他身旁。

“你说了你想说的。”他低声道,“剩下的,我替你走完。”

澹台静已转身面向西方,空瞳对着风沙尽头。她感知不到远方的地势,只能凭直觉判断方向。但她知道,那座山窟在等他们。

两人不再多言。

陈浔扶着澹台静,一步步踏上西行小径。沙粒随风卷起,拍打在脸上,带着粗粝的痛感。他左手紧握地图,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每走几步便停下查探四周。

百丈外一座沙丘顶部,一块碎布被风吹起,旋即落下。

澹台静忽道:“有人在跟着。”

陈浔点头:“我知道。”

“不是青衫客。”

“不是。”

“是更早就在盯我们的人。”

陈浔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看。只要他们不现身,我们就一直往西。”

澹台静脚步微顿:“你伤未愈,不宜久行。”

“死不了。”他说,“只要还能走,就不能停。”

澹台静不再劝,只将身体重心微微倚向他。两人身影在荒漠中缓慢前行,像两株逆风而生的草,在无垠黄沙中划出一道细弱却坚定的痕迹。

日头不知何时隐入云层,天光愈发昏黄。

陈浔忽然停下。

他从怀中取出地图,再次展开。墨线在风中微微抖动,情石洞的位置清晰可见。但在地图背面,有一行极小的朱砂字,几乎被岁月磨平:

**“洞中有石,石生情,见石者,心门开。”**

他盯着那行字,良久未语。

澹台静察觉他的停顿:“怎么了?”

“这地图……”他声音低沉,“不是普通流民能有的。”

“他知道的太多。”澹台静道,“一个烧炭的杂役,怎会藏有通往情石洞的地图?还知道玉佩形状?”

“除非……”陈浔缓缓收起地图,“他根本不是杂役。”

“他是被放出来的。”澹台静接道,“故意留在荒野,等我们出现。”

陈浔眼神一凛。

若如此,那背后之人早已预料他们会从禁地逃脱,甚至知道他们会往西走。这地图,是饵,也是试炼。

但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情石洞在西边三百里,而他们,必须去。

风又起。

沙尘卷过老汉尸体旁的拐杖,发出轻微的叩击声。

陈浔扶着澹台静继续前行,脚步虽缓,却不曾迟疑。

三百里外,情石洞静卧于荒岭深处,洞口藤蔓垂落,石壁上隐约可见古老刻痕,仿佛在等待一双从未见过它的眼睛。

而此刻,陈浔右手按在剑柄上的拇指,正一下一下摩挲着剑格处那道细微裂痕——那是青衫客折扇断裂时留下的印记。

他忽然开口:“下次见面,我不再留手。”

澹台静未答,只将脸微微侧向他。

风沙中,两人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没入一道沙丘之后。

前方小径蜿蜒如蛇,通向未知之地。

陈浔迈出下一步时,左脚踩碎了一块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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