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推开,一股混合着咸湿海风、红土腥气和汗酸味的复杂气流,猛地灌了进来。
马华一个没忍住,差点被呛得咳嗽起来。
他呆呆地站在路边,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巴半张着,半天没合拢。
这……这是什么地方?
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头的黄土路,刚刚被推土机粗暴地推平,路面坑坑洼洼。一阵风吹过,卷起的尘土能把人埋了。
路两边,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和荒地,零星散落着几座低矮破旧的瓦房,墙皮斑驳。
远处,有几栋孤零零的在建楼房,被竹子搭成的脚手架密密麻麻地包裹着,像几个巨大的、尚未孵化的土黄色虫茧。
无数光着膀子,皮肤晒得黝黑的工人,在工地里蚂蚁般忙碌着。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发动机的轰鸣声,还有听不懂的方言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首狂野而混乱的交响曲。
这里没有一丝一毫首都的气派与规整。
它更像一个草台班子搭起来的巨大工地,一切都充满了原始、野蛮的生长力。
“师……何总,咱……咱就来这儿?”马华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他感觉自己像是从文明世界一脚踏进了洪荒时代。
他实在想不明白,放着京城王府井旁边的气派写字楼不要,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图什么?
图一身黄土吗?
何雨柱没有回答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远方。
他的眼神里,没有马华的迷茫和嫌弃,反而燃起了一团炙热的火。
在马华眼中,这是荒凉,是落后。
但在何雨柱眼中,这片黄土朝天的土地,每一寸,都写着两个字——黄金!
那些简陋的工地,未来是地王大厦,是京基100。
这条颠簸的黄土路,未来是深南大道,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动脉。
现在这里的一切混乱和原始,都只是一个伟大时代在分娩前的阵痛。
他来得正是时候。
“走,找个地方先住下,再填饱肚子。”何雨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步向前走去。
司机把他们送到所谓的“镇中心”,就开车回广州了。两人拎着简单的行李,站在这片更显混乱的集镇上,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这里连个像样的招待所都没有。
问了几个路人,对方都用一种警惕又排外的眼神打量着他们这两个穿着打扮格格不入的“北方佬”,嘴里说着听不懂的方言,一摆手就走开了。
“何总,这……这可咋办啊?”马华有点急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着。”
何雨柱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挂着“红星饭店”破木牌的小二层楼。
“先吃饭。”
饭店里油腻腻的,几张木桌上还残留着上一桌客人留下的残羹冷炙。一个穿着汗衫,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桌子,看见他们进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
“食d乜啊?(吃什么啊)”老板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口音,眼神里全是审视。
“老板,有什么拿手的上几个,再来两瓶啤酒。”何雨柱拉开凳子坐下,气定神闲。
“冇啤酒,只有汽水。”老板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那就汽水。”
老板瞥了他们一眼,慢悠悠地走向后厨。
马华小声嘀咕:“师父,这儿的人怎么都这态度啊,跟谁都欠他钱似的。”
“人生地不熟,正常。”何雨柱浑不在意。
很快,两菜一汤被重重地放在桌上。一盘炒青菜,一盘看不出是什么肉的炒肉片,还有一碗飘着几片蛋花的紫菜汤。
菜色难看,味道更是乏善可陈。
何雨柱没说什么,安静地吃着饭。
马华扒拉了两口,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老板,结账。”何雨柱擦了擦嘴。
老板走过来,伸出三根手指:“三十。”
马华眼睛一下就瞪圆了:“什么?就这几样破玩意儿要三十?你怎么不去抢!”
要知道,在京城最好的馆子,三十块钱都够摆一桌不错的席了。
老板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撇了撇,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就是这个价,外地人,食唔起就唔好食。(吃不起就别吃)”
这摆明了就是看他们是外地人,狠宰一刀。
马华气得脸都红了,噌地一下站起来就要理论。
何雨柱抬手按住了他。
他看着那个一脸“我就吃定你了”表情的老板,脸上没有丝毫怒气,反而笑了笑。
然后,他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沓东西。
“啪!”
一声轻响,那沓东西被他随意地拍在了油腻的桌面上。
那是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厚厚的一叠,少说也有一两千块。
红色的票子在昏暗的饭店里,散发着一股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饭店老板的眼珠子,瞬间就直了。
他那双原本懒洋洋的眼睛,此刻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那沓钱,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周围几桌吃饭的本地人,也都停下了筷子,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震惊,贪婪,不一而足。
马华也看傻了。
他知道师父有钱,但不知道师父出门会带这么多现金,还这么……简单粗暴地拍出来。
“老板。”何雨柱的声音很平淡,但在这寂静的饭店里,却格外清晰。
“我问个事。”
“哎!哎!老板您说,您说!”饭店老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腰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一路小跑过来。
何雨柱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那沓钱。
“这镇上,谁说话最管用?”
“我想在这儿租个院子,清净点,大一点的,长租。”
钱的威力,胜过千言万语。
“管用!管用!我们村长,李大根!他说的话,在这一片绝对管用!”老板点头哈腰,抹布在自己身上使劲擦了擦,然后恭敬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何雨柱面前的空杯倒满水。
“老板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把根叔叫来!您放心,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饭店。
不到十分钟,饭店老板就领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短袖,脚上一双解放鞋,看着像个普通农民。但他的眼神很亮,透着一股精明和审慎,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何雨柱和桌上那沓钱上。
“根叔,就是这位老板,从京城来的大老板!想在咱们这儿租个地方长住。”饭店老板殷勤地介绍。
李大根点了点头,拉开凳子坐下,开门见山:“老板想租个什么样的院子?”
“安静,宽敞,安全。”何雨柱言简意赅。
李大根沉吟了一下:“倒是有个地方,就是……有点旧。是我们村废弃的祠堂,前后两进,地方够大,位置也好,就在村口,清净。”
“带我们去看看。”
李大根带着两人穿过几条泥泞的小路,来到村口。
果然有一个独立的院落,青砖灰瓦,虽然大门紧锁,墙皮剥落,院里长满了荒草,但看得出底子不错,占地面积很大。
“怎么样?老板。”李大根问道。
“可以。”何雨柱点头,“多少钱一个月?”
李大根伸出五根手指头:“五十块。”
马华又炸了:“五十?你这破院子比我们京城里顶好的四合院都贵了!你怎么不去抢!”
李大根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现在这地方,天天来人,金贵着呢。这个价,不贵。”
他显然是吃定了何雨柱这个外地“肥羊”。
马华气得还要说话,却被何雨柱再次拦住。
何雨柱看着李大根,忽然笑了。
他没有还价,反而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块一个月。”
李大根和马华同时愣住了。
连饭店老板都傻了,还有上赶着加价的?
“我先付一年的租金。”何雨柱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李大根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一年就是一千二,这笔钱对他来说,是巨款!他连忙道:“老板您说!”
“三天。”何雨柱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之内,你负责找人,把这祠堂里里外外,给我修葺一新,打扫干净,水电都给我通上。钱我另外算。”
“另外,以后我们住在这里,这片地界上的事,村长你得‘帮衬’着点。我们不想惹麻烦,但也怕有麻烦。”
说完,他从那沓钱里,数出厚厚的一叠,递了过去。
李大根看着眼前那几乎能把他手掌淹没的钞票,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他再看向何雨柱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贪婪已经褪去,转而是一种深深的敬畏,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这不是肥羊。
这是一条过江的猛龙!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把接过钱,声音都压低了许多。
“老板,您放心!三天!保证给您弄得亮亮堂堂!”
顿了顿,他凑近了一些,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您。”
“这地方……白天还好,人多眼杂。”
“到了晚上,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