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也从虚空中走出,白衣在风中轻扬:“佛门既然想演这场‘西行度化’的戏,那我们就让它演不下去。”
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要让这场被操控的量劫,彻底偏离预设的轨道。
此后,孙悟空便待在魏烟取出的洞天福地中潜心修炼,那福地灵气浓郁,又无外界纷扰,正合他心意。蓝忘机与魏烟则继续在人间行走,只是越接近西游开启的时日,人间妖物作乱的事越发频繁,且多是针对那些自立自强的村落。
魏烟曾趁夜潜入意识深处,偷偷问妄:“为何妖物突然变多了?”
妄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回荡在她脑海:“圣人合道,本就意图窃取世界本源。这次西游是最后一次量劫,他们不仅要收割信仰,更要借劫难彻底磨灭世界意识,好带着本源离开此界。这些妖物,不过是他们搅动混沌、加速世界崩塌的棋子罢了。”
蓝忘机和魏烟站在山巅,望着人间景象,心中一片沉郁。曾被他们用百年心血浇灌出的繁华,正被越来越近的西游量劫搅得满目疮痍——北方大旱,赤地千里;南方洪涝,良田尽毁;山精鬼怪借着“量劫”之名四处作乱,白日里都敢闯入村镇掳掠。
但凡知晓内情的,都明白这是佛门为唐僧西行铺路——用凡人的苦难衬托“取经救苦”的功德,用妖邪的猖獗彰显“佛法无边”的权威。
魏烟坐在老树枝桠上,指尖摩挲着暗夜剑的锋刃,剑面映出她眼底的痛惜。“都说凡人七情六欲、欲壑难平,可这些神佛的贪婪,比凡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
这百年间,他们看得太透彻了:神佛明明靠人间香火供养,却偏要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一边收割着百姓的虔诚,一边用“天道”“定数”做幌子,肆意欺压这些在泥土里挣扎的凡人。
蓝忘机在树下弹奏着清心音,琴音却不复往日澄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郁。魏无羡的虚影飘在他身侧,眉宇间满是无奈——他如今虽能凝实,却还未恢复完整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百年来的心血化为乌有。
那些被他们教化的百姓,早已在时光流转中走入轮回;他们留下的农耕术、医药书,全被佛门以“逆天而行”为名销毁殆尽。量劫一开,佛门行事越发有恃无恐,竟将座下坐骑、身边宠物纷纷派下人间,美其名曰“入世修行”,实则纵容它们祸乱四方。
魏烟和蓝忘机救了东边的村落,西边便立刻爆发更惨烈的灾祸;刚打跑作祟的妖怪,转头就有更强的妖物带着法宝肆虐。那些妖怪仗着师门法宝,逃得比风还快,逼得两人终日疲于奔命,却始终追不上量劫的脚步。
“魏叔叔,蓝叔叔,”魏烟忽然开口,打破了山间的沉寂,“他们既然铁了心要西游东渡,不如就如他们的愿。”
蓝忘机抬眸看向树上的她,琴音渐歇。
魏烟将暗夜剑插回发间,翻身跃下树枝,稳稳落在地面。“西游开始,他们佛教能在暗中动手脚,我们自然也能。”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们想凑齐队伍西行?我们就先把这队伍给拆了!”
魏无羡飘到蓝忘机身边,目光落在魏烟身上,带着几分赞许。
蓝忘机双手按住琴弦,指尖微顿,随即吐出一个字,坚定如铁:
“可。”
五行山下,“孙悟空”仍在骂骂咧咧,声音穿透厚重山体,在灵山回荡不休:“如来老儿!你压俺老孙五百年,这笔账迟早要算!待俺出去,定要掀翻你的大雄宝殿,砸烂你的莲台!”
如来端坐莲台,眉头微蹙。这骂声虽依旧聒噪,却比往日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刻意的叫嚣,倒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他屈指一弹,一道佛光如流星没入山体,反馈回来的妖力确实是大罗金仙级别,与孙悟空的气息分毫不差。
观音见状,轻声问道:“佛祖可是察觉异常?”
“无妨。”如来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或许是那猴子学乖了,知道骂得轻些,能少吃些苦头。”
而真正的孙悟空,此刻正在魏烟的洞天福地中。这方小世界不过百丈见方,却凝聚着上古洪荒的混沌气息,草木皆是灵根,山石皆含道韵。石桌上茶香袅袅,魏烟素手烹茶,动作行云流水;蓝忘机抱琴而坐,白衣与周遭灵气相融。
“大圣,尝尝这个。”魏烟推过一盏青玉茶盏,茶汤澄澈,上浮着点点金光,“这是我从昆仑墟深处取来的悟道茶叶,饮之可窥天机一角。”
孙悟空眼中金光暴涨,火眼金睛瞬间看穿茶汤里沉浮的道纹。他仰头一饮而尽,霎时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脑后竟隐约凝出一轮虚幻的道果金轮,周身妖气也淡了几分。
“好茶!”猴子抹了把嘴,咂咂舌道,“比老君那破丹强上百倍!喝着舒坦!”
蓝忘机指尖划过琴弦,一声清越之音如泉水叮咚,荡开洞天福地里的灵气:“大圣可知,为何西游路上妖魔肆虐,却偏偏都在取经人必经之处作祟?”
孙悟空挠了挠耳朵,咧嘴道:“俺老孙被压了五百年,哪晓得这些弯弯绕绕?不过听着就觉得蹊跷。”
魏烟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玉简,轻轻展开。玉简上霞光流转,浮现出西行路上的种种劫难——黄风岭的黄风怪,本是灵山脚下听经的貂鼠;黑风山的黑熊精,原在观音禅院听经修行;就连那白骨精,竟是地府特意放出的游魂,借“三打”之事离间师徒……
“这些妖魔,要么是佛门故意放出来的‘考验’,要么是天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的‘劫难’。”魏烟指尖一点,画面骤然变换,显出灵山诸佛与天庭仙官在云雾中暗中商议的场景,“他们就是要让唐僧一路遇险,再让你、猪八戒、沙僧出手降妖,最后顺理成章宣扬佛法无边,普度众生——说到底,不过是场演给凡人看的戏,好让他们心甘情愿供奉香火。”
孙悟空听得勃然大怒,金箍棒“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整个洞天福地震颤不已,山石滚落:“好个佛门!好个天庭!竟敢把俺老孙当戏子耍!原来所谓的取经,竟是这般龌龊勾当!”
三个月后,长安城外。
唐僧正向唐王描绘大乘佛法的玄妙,言说“东渡之后,可保国泰民安”。忽听“扑通”一声,一只金毛猴子从云端跌落,正好砸在御花园的桃树上,熟透的桃落了一地。这猴子抱着脑袋哀嚎:“哎哟!哪个缺德的乱扔桃核!砸得俺老孙头疼!”
灵山之上,如来猛然睁眼,眸中金光炸裂。五行山下的“孙悟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骂街,可方才那一闪而逝的本源波动,分明是孙悟空的真身!
“观音,取经人到何处了?”
“刚离长安,正要踏上西行路。”观音掐指一算,忽然变色,“佛祖,五行山下的那只……”
如来法眼穿透三十三天,直抵五行山深处,却见混沌中一缕猴毛化作青烟消散——用来模拟孙悟空气息的分身,竟在此时溃散!
他手中琉璃盏“砰然”炸裂,琼浆四溅。五百年来,这位执掌西方的佛祖,首次失态。
西游大幕拉开,按天道规则,神佛不得直接介入凡间事务——这恰好给了魏烟他们可乘之机。
此刻的孙悟空已混进取经队伍。他刻意收敛神通,装作寻常通灵妖猴,只在唐僧面前显露些微变化之术,暗地里却在唐僧袈裟内衬画了道反窥符。当夜宿营,篝火噼啪作响时,符箓忽然亮起,映出惊人画面:唐僧梦中竟有金蝉虚影盘膝而坐,口诵佛经,每念一句,人间便有一缕香火愿力挣脱凡人心智,如细线般汇向灵山!
“原来如此!”孙悟空盯着符箓冷笑,金箍棒在掌心微微震颤,“取经是假,借经文收割香火才是真!”
他压根没带唐僧去五行山,径直绕过两界山。高老庄里,魏烟早已潜入,趁夜将被囚在高阁的高家千金救出,让高老爷把人藏进地窖。不等孙悟空带着唐僧抵达,猪八戒果然寻上门来要人,却被高老爷请来的“高人”(实则魏烟)打得鼻青脸肿,活脱脱成了猪头。后来唐僧路过,见这妖怪可怜,便收作徒弟,浑然不知这“猪八戒”早已没了往日神通,只剩一身好吃懒做的习性。
流沙河处,那吃人的妖怪刚要对过路客商下手,便被蓝忘机拦下。蓝忘机未伤其性命,只以捆仙绳缚了,带回天庭问罪:“卷帘大将被罚下界,不思悔改反倒伤人性命,错上加错,当重罚!”玉帝看着阶下瑟瑟发抖的沙僧,又瞥了眼身旁漠不关心的杨戬,最终下令将其关进天牢。
孙悟空冷眼瞧着猪八戒一路混吃混喝,除了抢食啥也不会,心中了然——这呆子怕是也摸清了底细,故意敷衍了事。
另一边,魏烟在鹰愁涧收服了小白龙,将其放进瀚海乾坤罩好生调养,只留匹凡马给唐僧代步。
观音望着水镜中被搅得面目全非的“劫难”,眉头紧锁。她与如来商议,想派人暗中补全劫数,可魏烟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但凡捉到天庭或佛门在凡间作乱的坐骑、宠物,二话不说直接押上凌霄殿,让玉帝当着众仙的面惩罚这些擅自下界的妖物,连带着它们的主子也颜面尽失。
一来二去,观音安排的九九八十一难,等唐僧快到灵山时,竟连十难都凑不齐。更奇的是,唐僧一路顺利,各国通关玉蝶拿得轻易,他走过的国家,百姓们不靠神佛也能安居乐业,耕田织布、读书识字,活得踏实安稳。见此情景,唐僧心中第一次对“取经救苦”生出了疑惑。
唐三藏一行三人(唐僧、孙悟空、猪八戒)行至灵山脚下,山巅钟声忽然轰鸣如雷,震得云层翻涌。西游的劫气已散,可本该汇聚西方的气运,却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消散无踪。如来金身显化九天,丈六金光笼罩四洲,怒声如洪钟:“孽障!竟敢如此搅动量劫,坏我西方气运!”
孙悟空骤然现出本相,身高万丈,金箍棒直指苍穹:“如来!你让俺老孙保唐僧取经,原来是要俺帮你骗尽天下人香火!当谁是傻子?”
观音、文殊、普贤三位菩萨齐齐现身,佛光交织成网,布下天罗地网。
孙悟空哈哈大笑,声震寰宇:“来得好!今日就让三界看看,你们这些神仙佛陀,到底是慈悲为怀,还是满口谎言的骗子!”
他猛地撕开胸前毫毛,十万分身如蝗虫过境,却没去打天兵天将,反倒直奔人间各处庙宇。分身们扯开嗓子呐喊,将佛门与天庭借西游收割香火、视凡人为棋子的算计公之于众,连灵山藏经阁的密档都被抖了出来!
“凡人们!你们拜的佛、敬的神,不过是群吸你们血汗的骗子!”
孙悟空的举动,无疑撕破了佛教最后的遮羞布。如来本想启用六耳猕猴替代他,可人间的愿力反噬远比预想中猛烈——百姓们本过得安稳,近几十年来却妖魔鬼怪横行,究其根源,竟是佛法东渡惹出的祸事!积压的愤怒如火山爆发,凡人心头的觉醒之火,比任何佛光都要炽烈。
孙悟空的十万分身如狂潮冲入人间,将佛门与天庭借量劫收割香火、视凡人为棋子的算计尽数揭露。百姓积压的愤怒彻底爆发,香火愿力不再温顺流向神佛,反而化作反噬的烈焰,疯狂灼烧着灵山诸佛的金身——大雄宝殿的梁柱崩裂,如来莲台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天庭的云海也在愿力冲击下溃散,凌霄殿的金砖褪尽光泽,露出底下的顽石。
西游的劫气彻底消散,人间响起震天欢呼,凡人眼中第一次燃起“我命由我”的光芒。然而,就在众生雀跃之时——
天,毫无征兆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