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京市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波诡云谲。
淼淼和爱溪被接回了星河湾,别墅的安保系统由苏明远亲自接管,一只蚊子飞进来都会触发三重警报。
那个神秘的血檀木音乐盒,被送进了最高级别实验室,由一群顶尖专家用最精密的仪器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分析。
顾衍和林溪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他雷厉风行地处理着“最终乐章”浩劫后的集团事务,她则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慈善联盟的筹备工作,两人默契地营造出一种平静的假象。
但只有他们知道,那份宁静之下,是何等紧绷的神经。
那个未知的敌人,在送过“音乐盒”后,便如幽灵般消失无踪,再无任何动作。这种被黑暗中的毒蛇凝视的感觉,比直接挑衅更令人窒息。
这天下午,林溪刚刚结束和伊丽莎白·温莎女士的视频通话,讨论联盟章程中关于资金监管的细节。她端着一杯亲手冲泡的咖啡走进书房,顾衍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形挺拔如松,但指间夹着的烟,烟灰已经积了很长一截。
“还在想音乐盒的事?”林溪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顾衍反手握住她的手,:“实验室那边还是没有进展。对方的手法太干净了,像个真正的幽灵。”
“幽灵也需要依附于现实。”林溪柔声安慰,“他越是故弄玄虚,就越说明他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游戏感’。只要是游戏,就有规则,有规则,就有迹可循。”
她的话,像一剂镇定剂,让顾衍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烦躁平息了些许。
就在这时,周扬敲门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他没有说话,将一个用黑色丝绒包裹的托盘,双手呈现在两人面前。托盘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古旧的烫金信封。
信封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在火漆封口处,烙印着那个诡异而华丽的徽记——镜中之眼。
“这是……”林溪的心猛地一沉。
“半小时前,它就出现在了您的办公桌上,夫人。”周扬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排查了所有监控,没有任何人进过您的办公室。它……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又是凭空出现!
顾衍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拿起信封,修长的手指撕开火漆,抽出一张触感极佳的黑色卡片。
卡片上,用银色的花体英文写着一行字:
“致尊敬的‘破局者’林溪女士:
历史的尘埃掩盖了太多有趣的故事,而您,是正在发生的最精彩的故事。
诚挚地邀请您与您的骑士,于三日后,莅临‘昨日重现’私人艺术收藏展,共同欣赏那些被遗忘的瞬间。
期待您的到来。
——镜”
措辞优雅,姿态倨傲,字里行间透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落款只有一个字——镜。
“镜先生……”林溪念出这个称呼。
“‘昨日重现’,查到是什么地方了吗?”顾衍问。
“查到了。”周扬立刻回答,“这是一个从未对外界公开过的私人艺术展,地点在京市西郊一座名为‘月神庄园’的领地内。庄园的主人信息被最高级别的防火墙加密,苏先生正在尝试破解,但……对方的实力非常强。”
顾衍将卡片递给林溪,指了指“破局者”和“骑士”这两个词,深邃的眼眸里泛起冷冽的寒光:“他很清楚,我们的一举一动。从埃克哈特到尤利西斯,他一直都在看。”
这不是一场临时的起意,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召见”。
“他想做什么?炫耀他的力量,然后像尤利西斯一样,招揽我们?”林溪蹙眉。
“不。”顾衍摇头,“他不是尤利西斯。尤利西斯渴望舞台和掌声。而这位镜先生,他更像导演,享受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快感。他邀请我们,不是为了招揽,是为了……审判。”
审判他们这些,胆敢打乱他剧本的“破局者”。
“那我们,去还是不去?”林溪看向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去。”顾衍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而坚定:“猎人,不能永远等待猎物出洞。既然他划下了棋盘,我们就去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林溪的心安定下来,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好,我陪你一起去。”
“嗯。”顾衍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吻,那温热的触感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别怕,一切有我。”
三日后,黄昏。
京市西郊,“月神庄园”。
黑色的劳斯莱斯在暮色中缓缓驶入,哥特式的铁艺大门在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人间烟火。
庄园的安保,超乎想象的严密。从入口开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一个安保人员都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身材高大,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他们身上那股铁血肃杀之气,绝非普通保镖,分明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顶尖雇佣兵。
“看来,这位镜先生的实力,足以媲美一个小型王国。”林溪轻声说。
“藏头露尾的老鼠,窝再大,也终究见不得光。”顾衍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屑。
车,在恢弘的主建筑前停下。
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上前为他们打开车门,恭敬地躬身:“顾先生,顾太太,欢迎光临。先生已经在展厅,等候多时了。”
林溪挽着顾衍的手臂,走进了这座金碧辉煌得如同神殿的建筑。
然而,殿堂之内,却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
整个展厅空无一人,只有他们和引路的管家。穹顶之上,巨大的水晶灯投下冰冷的光,照亮了一场诡异的展览。
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画技精湛的油画,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古罗马角斗场上,奴隶被雄狮撕碎的瞬间;中世纪的欧洲,黑死病肆虐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近代战场上,被炮火夷为平地的城市废墟……
每一幅画,都捕捉了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灾难与混乱。
而展厅中央,一个个恒温玻璃展柜里,陈列着各种各样所谓的“藏品”。
一把断裂的古罗马短剑,据说曾属于一位发动叛乱最终被钉死在十字架的将军。
一顶破碎的拜占庭王冠,来自一个被农民起义推翻的末代王朝。
甚至,林溪在一个最显眼的展柜里,看到了不久前才从白玫瑰城堡废墟中,被苏明远团队找到的那枚烧焦的、属于“真理议会”的徽章。
林溪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这位镜先生,他不是在收藏艺术品。
他是在收藏“混乱”、“失败”与“毁灭”。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只,以一种病态的方式,欣赏着这些历史上的悲剧,玩味着那些挑战秩序者的败亡。
“喜欢我的收藏吗,林溪女士?”
一个温润却又带着几分邪气的声音,从他们身后悠然响起。
两人转过身。
只见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白色唐装的男人,正含笑看着他们。他长相俊雅,气质卓然,手中不紧不慢地把玩着两个温润通透的玉石核桃,发出轻微而规律的碰撞声。
“镜先生?”顾衍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林溪完全护在身后,沉凝如山的气场,瞬间与对方那玩味的气息形成了无形的对峙。
“不敢当。”镜先生微微一笑,目光却仿佛能穿透顾衍的肩膀,精准地落在林溪身上,“我只是一个喜欢收集故事的无名小卒。”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审视,仿佛在端详一件稀世珍品。
“你的故事,尤其精彩。”他看着林溪,赞叹道,“以一己之力,对抗‘黑蝶’,釜底抽薪,扳倒埃克哈特。甚至,将自诩为神的‘真理议会’,也从云端拉下了神坛。”
“你亲手打破了棋盘,重定了规则。这在我的收藏室里,是独一无二的篇章。”
这种赤裸裸的、仿佛要把她也变成一件藏品的目光,让林溪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厌恶。
也让顾衍的眸色,瞬间冷到了冰点。
“我的妻子,不是你的藏品。”顾衍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哦?”镜先生挑了挑眉,似乎对顾衍的怒气,感到十分有趣,“顾三爷,别这么紧张。强者与强者之间,总是相互吸引的,不是吗?”
他拍了拍手。
两个侍者,抬着一个蒙着黑色天鹅绒的巨大画架,悄无声息地走了上来。
“我今天请二位来,没有恶意。”镜先生慢悠悠地走到画架前,“只是想送给林溪女士一份迟来的贺礼,祝贺你,成为新的‘玩家’。”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捏住黑布一角,猛地一掀!
黑布之下,是一幅画框古典华丽的肖像画。
画中,是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年轻女孩。她坐在医院苍白的窗台上,身形消瘦,眼神空洞得像一汪死水,了无生机。
她的容貌,和林溪,太像了。
在看到画中女孩的瞬间,林溪的呼吸,骤然停滞。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那金碧辉煌的展厅,那俊雅邪气的男人,那护在她身前的丈夫……所有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变成黑白的剪影。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幅画。
画中那个眼神空洞的女孩,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她记忆最深处那个尘封已久、血肉模糊的暗格。
是她!
是那个在十多年前,因为重度抑郁症,从精神病院的七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生命的……堂姐,林晚。
这是林溪心中,最深最痛的秘密,是她午夜梦回时,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而现在,却被这个自称“镜先生”的男人,以这样一种极致残忍的方式,血淋淋地,揭开,展现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