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沿,右手还压在袖口,指尖能触到那张符纸的边角。昨夜的冷汗已经干了,衣料贴在背上,发僵。呼吸慢慢稳下来,心跳也不再撞着肋骨乱冲。我把手抽出来,掌心朝上,心念微动。
识海里镇魂令轻轻一震,一缕幽蓝火焰从指缝间升起,光很弱,只够照见案角那叠黄纸的毛边。我盯着火苗看了两息,把它按灭。
起身走到桌前,掀开绣囊,把剩下的符纸全摊开。绿萝给的底符还算完整,线条虽歪了些,但灵脉没断。我挑出最齐整的一张铺在底下,另取一张覆在上面,用朱砂笔蘸了半滴血混墨——这是镇魂观改符的老法子,借自身魂力锚定咒纹,不容易被外力干扰。
第一道横线落笔时,手还是有点抖。我停住,闭眼三秒,把无忧村石碑前那一幕重新过了一遍:南宫景澄站在冥币雨里,手指掐诀,尸傀穿嫁衣立在他身后,脸和我一模一样。那不是幻术,是缠魂术的终章仪式,他要把某个魂魄强行契入活人躯壳。
睁开眼,笔尖重新落下。
这次稳了。我在原符驱邪纹路的基础上逆向拆解,把“散”字诀改成“锁”,又在四角加了倒钩回路。每画完一段,就催动镇魂令释放一丝净灵火,顺着墨迹游走一圈。火光掠过的地方,符纸微微发烫,说明灵力通了。
画到第七道主纹时,窗外风声变了。
不是树叶晃动的那种沙响,而是空气被撕开一道细缝的声音,像布帛扯裂。我立刻停笔,没吹灯,反而将烛芯拨短了一截,让屋里光线更暗些。
退到窗下,背贴墙根,耳朵对着窗纸。
外面静得反常,连虫鸣都断了。我用指甲在窗棂上轻轻划了一下,留下一道浅痕,然后屏息等着。
过了七八息,一道黑影掠过窗面,爪子在木框上刮了一下,留下三道白印。是鸦,但飞得不对劲——翅膀没扇,像是被人提着线吊过去的。
我蹲下身,从鞋帮夹层摸出一小撮灰粉,这是昨夜从幽奇之森带回来的土,混着一点鬼王怨气。掌心燃起豆大火苗,把粉末撒进去烧了一下。
火光映出空气中一条极淡的丝线,从屋顶垂下,连着那只鸦的脚环。有人用灵丝牵着它巡房,不是探路,是盯梢。
我把火掐灭,靠墙坐了片刻,才慢慢爬起来。
不能再点蜡烛了。我重新坐回案前,掌心再次燃起净灵火,这次压得更低,光只够照清笔尖三寸。我换了一张新符纸,把刚才画废的那张揉成团塞进炉底炭灰里。
这一张,我改了结构。
不再依赖原符的驱邪框架,而是以净灵火为核心,构建一个反向吞噬的阵眼。我在中央画了个逆旋符核,四周布下八道锁链纹,每一根都指向不同方位的阴气节点——这些是我昨夜在村口记下的,南宫景澄施法时,冥币飘落的八个固定落点。
画到最后一道封印弧线时,手指突然一滞。
净灵火跳了一下,符纸上刚成型的纹路泛起微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部分灵力。我立刻收手,把符纸翻过来对着空处一抖。
背面浮现出几粒极小的黑点,排列成半圈弧形,正缓缓移动。
是寄生尘,专吃符咒灵力的秽物,通常只有长期接触邪术的人才会沾上。它们不该出现在我屋里。
我捏住符纸一角,掌心火猛地一涨,整张纸瞬间焦卷、化灰。灰烬落进香炉时,发出轻微的嗤响。
看来有人在我之前动过这堆符纸。
我转头看向床底那个绣囊,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先从颈间扯下一块玉牌,贴在左腕内侧。这是镇魂观弟子随身带的清魂玉,能测出是否被种过追踪印记。玉牌凉了半刻,颜色始终是青白,说明我没被标记。
松了口气,我这才弯腰取出绣囊,把里面的符纸全部倒出来,一张张检查边缘褶皱。果然,在第三张的右下角,发现一处不自然的折痕——像是被人偷偷打开看过,又原样折回去。
我把它单独挑出来,平铺在案上。
这张符原本是用来加固结界的,但现在我要用它做别的事。我在原有纹路上叠加了一层反侦符纹,做成一个诱饵。只要有人再碰它,或者用神识扫过,就会触发一道微弱的反馈波,直接传回我识海里的镇魂令。
做完这个,我才重新取了最后一张空白符纸,放在最里面。
这一次,我用了双层绘制法。先用普通朱砂打底纹,再以血墨覆盖关键节点。每落一笔,就在识海中模拟一次引爆效果,看净灵火能否顺利穿透缠魂术的防护层。
天快亮时,最后一笔终于落下。
弧线闭合的瞬间,符纸轻颤了一下,表面浮起一层淡金光泽,转瞬即逝。我把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没有破绽,才慢慢折成一个小方块,塞进袖袋夹层。那里原本缝了个暗兜,专门藏要紧东西。
我顺手把那张诱饵符也折好,放回绣囊最上面,再把其余废纸全烧了,灰拌进香炉炭里搅匀。
屋外传来第一声鸟叫。
我吹灭残烛,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天边刚透出点灰白,院子里还没人走动。那只黑鸦已经不见了,屋顶瓦片整齐,看不出踩踏痕迹。
我退回床边坐下,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不动声色地按在袖口位置。符纸贴着皮肤,有一点温热,像是还在呼吸。
楼下水池边,一片落叶被晨风吹起,打着旋儿撞上了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