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屋檐,吹动了窗纸上一道细小的裂口。我贴着墙根翻身落地,靴底未发出半点声响。半个时辰前,绿萝在后院老梅树下埋下绣囊时,我已站在屋顶暗处。她不知道,我也看见了墨影。
但此刻顾不得这些。
我将呼吸压得极缓,指尖在袖中轻掐一道隐息诀,随即抬步穿入林间。无忧村距王府三十里,我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赶到。镇魂令在识海微微震颤,像一根细针不断轻刺神识——它感应到了什么。
不是普通的怨气。
我贴着树影前行,每一步都让净灵火在鞋底流转一圈,抹去气息痕迹。前方村落静得反常,连野犬都不吠一声。村口那棵老槐树歪斜地立着,枝干如枯手伸向夜空。我伏低身子,绕到树后,目光扫过地面。
泥土松动过,有新翻的痕迹。
镇魂令忽然一烫,我立刻闭眼,心念沉入识海。令纹浮现,银光流转,开始吸收空气中游散的阴力。反馈而来的净灵火在我经脉中缓缓流动,带来一丝清明。我顺着那股反哺之力逆推,怨气的源头不在地下,也不在村中民宅,而是从幽奇之森边缘传来——有规律地波动,像心跳。
人为的。
我正欲再探,忽然察觉风向变了。
冷意从脚底窜起,不是夜寒,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头顶树叶簌簌作响,可天上无云,月光清晰。紧接着,一张血红的纸片从空中飘落,擦过我的肩头,轻轻贴在树干上。
冥币。
我屏住呼吸。第二张、第三张接连浮现,自虚空中凭空生成,随风旋转。它们不落地,悬在半空,缓缓盘旋,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更怪的是,风里竟传来喜鹊的叫声,清脆悦耳,与这满目血色格格不入。
我立刻闭眼,镇魂令护住识海。《守心诀》在心中默念,一字一句稳住神魂。音波带着邪力,若非我早有防备,怕是已经心神紊乱。
睁开眼时,我伏身贴地,掌心凝聚一点净灵火,借微光向前探去。
石碑前站着一个人。
黑袍罩体,兜帽压得很低,双手缓缓抬起。那些冥币随着他的动作翻飞,轨迹竟与某种符阵暗合。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玉戒——墨玉为底,金丝缠纹。
我认得那枚戒指。
南宫景澄从不离身。
心口猛地一缩,我几乎要后退一步。但镇魂令在此刻轻轻一颤,仿佛提醒我冷静。我咬住舌尖,逼自己稳住呼吸,指尖悄然探入袖中,摸到一张绿萝准备的隐息符。
不能轻举妄动。
那人似有所觉,动作微顿,缓缓转头,目光扫过村口。我立刻将净灵火收回体内,连心跳都压到最慢。树影遮住我的身形,我一动不动,连睫毛都不敢眨一下。
他的视线在我藏身的方向停留了两息。
然后,他收回目光,继续抬手。
冥币越聚越多,空中仿佛铺开一张血网。喜鹊叫声忽然密集起来,夹杂着低低的呜咽,像是有人在哭。地面开始渗出黑雾,从石碑底部蔓延开来,带着腐朽的气息。
我悄悄催动镇魂令,试图追溯他身上残留的魂印。令纹微亮,一丝极淡的记忆碎片浮现——那是一块玉佩的共鸣波动,与南宫景澄腰间佩戴的那枚完全一致。不止如此,那魂印中还缠着一丝极细的红线,像是某种契约的痕迹。
我的手指微微发紧。
就在这时,他忽然停下动作。
风静了。
冥币悬在空中,不再转动。
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兜帽。
月光落在他脸上。
俊美的五官,苍白的肤色,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愉悦。那双眼睛,深得像潭水,映着血色冥币的光,却没有一丝温度。
南宫景澄。
他站在石碑前,像在主持一场婚礼。嘴里低声呢喃:“时辰将近……新娘该来了。”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王府宴席上吗?还是说——那根本不是他?可魂印、玉戒、玉佩共鸣,全都对得上。这不是替身,也不是幻术。
他是真的来了。
而且,他正在用某种仪式,牵引阴气。那些冥币不是随意撒出,而是在布阵。喜鹊声是障眼法,用来扰乱神识,掩盖真正的咒语节奏。他要的不是杀人,是献祭。
献祭一个“新娘”。
我脑中瞬间闪过无忧村失踪的女子名单——全是未出阁的少女,年龄相仿,生辰八字皆属阴年阴月。她们不是被掳走,是被选中了。
而今晚,就是仪式的最后一夜。
镇魂令在我识海中微微震颤,净灵火在经脉中悄然凝聚。我不能现在出手,他身边一定有后手。可若等他完成仪式,鬼王一旦借阴气成形,整个玄晶国都会陷入血劫。
我必须知道他在做什么。
我缓缓抽出一张净灵火符,指尖轻抹过符面,将灵力压到最低。只要能靠近石碑,或许能看清阵眼所在。我正欲移动,南宫景澄忽然抬头,望向幽奇之森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