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睁睁地看着那光茧彻底打开,露出了里面那个完美无瑕的存在——
温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左眼是温暖的、包容一切的乳白色光芒,如同创世之初的光,里面倒映着所有美好的、温暖的回忆光影——夏日溪流、生日蜡烛、初吻的悸动……
右眼是深邃的、吞噬一切的暗物质漩涡,代表着终极的寂灭,里面充斥着所有痛苦的、绝望的画面:实验室的冰冷、变异的痛苦、吞噬的疯狂……
她缓缓地、优雅地从光茧中站起,赤裸的完美胴体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圣洁而诱人的光辉。
她赤足轻轻点在了由血肉和骸骨构筑的祭坛表面,动作神圣而充满韵律。
她无视了其他人,那双蕴含着所有美好与痛苦记忆的眼眸,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宇宙,将全部的目光和意念都聚焦在了张煜身上。
一个融合了万千情感、空灵而悲悯的声音,直接在张煜的灵魂深处响起:
“煜崽哥哥……你来了……”
“看……我变得多完美……”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美好……都已融合……”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你的灵魂……你的选择……”
“与我合一……成为永恒……还是……带着残缺的记忆……彻底消亡……”
她向着张煜,伸出了那只完美无瑕、如同玉雕般的手。掌心之中,一团温暖的光芒包裹着那枚……早已化为齑粉的银铃耳钉的虚影。
终极的选择,赤裸裸地呈现在张煜面前。
是拥抱这冰冷的永恒,与过往的一切融为一体?还是选择拥抱残缺的人性,在毁灭中寻求最后的真实?
祭坛上的女性“雕像”们,也仿佛活了过来,将空洞或疯狂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他身上。
张煜站在原地,体内冰冷的力量与残存的人性情感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激烈的搏杀。
他看着脚下气息奄奄的兄弟,看着紧紧抓住他衣角、眼中含泪的陈琛,看着一旁虽然恐惧却依旧强撑着的黄莺,最后,目光定格在向他伸出双手、等待最终抉择的完美温馨。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仿佛有千钧之重。
整个空间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终局,即将降临。
而之后,是新生,还是彻底的湮灭?
无人知晓。
……
一九九七年一月二十九日,岭城地下,噬忆迷宫核心——意识熔炉。
时间在这里不再是流动的河,而是凝固的、散发着恶臭的沼泽。
每一秒都如同垂死者的呼吸,漫长而痛苦。
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的绝望,混合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内脏腐烂的甜腥、以及一种仿佛烧熔的神经束与冰冷金属混合的、令人牙酸的刺鼻气味。
黑暗拥有了重量,压在每个人的眼皮上,只有中央那巨大祭坛散发出的、不祥的幽绿和暗紫色光芒,如同地狱的灯塔,映照出这片血肉地狱的轮廓。
这里就是终点。
一个由无数蠕动血肉、扭曲骨骼、闪烁神经束和女性残骸共同构筑的、活着的祭坛,如同一个巨大而丑陋的心脏,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
那“咚……咚……”的低频脉冲,不再仅仅是声音,而是化作了实质的能量冲击,每一次搏动都震得人五脏六腑移位,骨髓深处发出哀鸣。
张煜和他的兄弟们——温阳、王亮、冯辉、王岩、任斌、何木、雁洋、吴东,以及陈琛和黄莺,如同被献祭的羔羊,围困在祭坛边缘相对干燥的一小块岩石平台上。
他们已经在这里被困了将近两天,精神和肉体都濒临极限。
平台不大,勉强容纳十一人蜷缩。
边缘下方就是缓慢蠕动、散发着高温和浓烈腥气的祭坛基座血肉组织,偶尔可以看到惨白的骨骼或是一截扭曲的肢体在血肉中沉浮。
岩壁不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生物粘膜般的半透明物质,上面布满了发光的神经脉络,如同活体的电路板,不断将某种能量输送到中央祭坛。
张煜靠坐在平台内侧,紧闭双眼,额头不断渗出带着银色光泽的冷汗。
他正处于一种极其危险的状态。
体内源自G-013血清的力量,与祭坛散发出的冰冷意识场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和对抗。
那三道疤痕下的银色脉络如同灼热的烙铁,在他皮肤下疯狂窜动,光芒时明时灭。
他的意识仿佛悬在钢丝上,一边是祭坛上那个“完美温馨”冰冷的召唤,一边是身后同伴们残存的、微弱的人性温暖。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祭坛就像一个巨大的意识熔炉,正在熔解、重构着某些东西,而他自己,也即将成为这熔炉的一部分。
“老六……撑住……” 温阳的声音几乎只剩气音。他靠在张煜身边,庞大的身躯此刻显得佝偂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