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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病弱兄长共梦 第86章 你唤的是哪位阿兄

一边是失而复得的亲人,一边是难舍难离的故土。辞盈好似两边脑子在打架,立场的变更意味着取舍。

不过对于眼下的她来说,哪一边都难以舍弃。

“本来是打算挥兵南下,不过云州是你的家,姨母断不会叫你为难,但没有罗氏,也会有王氏抢夺。”罗夫人将这些掰开揉碎,细致说与她听,“北地群雄逐鹿,败者会被吞并,付出生命的代价。”

关外自古与羌族相争。寂寥荒僻的土地,厮杀激烈如斗兽,生存法则远比想象中野蛮残酷。

辞盈听明白了,也懂得那句天下无定便永无宁日。

眼中不由流露出担忧之色。

“不用担心。”罗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想到什么,目光隐隐凝向门外方向,流露出几许深意。

“既然姨母这样的身份能坐在这儿,与你相认。说明有人做了万全之策,绝不会让你流离失所。”

东岭军远在北地。

那封书信到底是怎么送到她手上,又是怎么取信于她。

让其确信世上仍有至亲尚在的……未尝不是一种城府与手段。

“你那位兄长待你如何?”

罗夫人阅人无数,历经多少世故,早就锤炼出一双火眼金睛。

平心而论,这样的人是未知变数。

留在辞盈身边,她多少放心不下。

少女却无丝毫犹豫,“母亲仙逝后,一直都是阿兄在照顾我……”

她将这些年在江家的经历,囫囵吞枣地说了一遍。尽量隐去其中那些不好的细节,报喜不报忧。

可罗夫人何等人也?

早在来时就将那些乌糟事,打听得一清二楚。眼下再次提及,仍难掩怒火,“蠢货合该烂到一处去!”

“我阿姐可是深谙商道的奇才,到哪里都能聚财。也就他们有眼无珠,不识泰山,迎了这样的人物不知供着,还敢嫌商贾低贱,铜臭难闻?”

她连连冷笑,“知不知道北地闹灾的那几处,可是到了扒树皮吃观音土的地步,人肉都得按斤卖?”

辞盈没忍住喉头涌了下。

想吐。

罗夫人这才想起,这些对自己而言司空见惯,已然麻木。

但甥女生长在还算太平的南地,被保护的太好,听来只怕是心生骇然。

思及于此,她忙放柔嗓音,“姨母不说了,头一回认亲也没备什么礼,这个你戴着。往后有什么缺的,只管大胆开口。”

“我对阿姐心里有愧。”罗夫人眼底浮起水光,隐有痛苦,“让她找了那么久,几回甚至相问两不知,白白错过……害得她临走前都还记挂着放心不下。”

裛以藻绣,文以朱绿,翡翠火齐,络以美玉。那只镯子质地冰凉半透,在日光下流耀生辉,宛一汪清泉脉脉流动。

再不识货的,也能看出绝非凡物。

辞盈正欲推拒的手,顿在原地,只听对方说道,“不单是在照顾你,与其说是补偿,倒不如说是我填补内心愧疚的机会。”

她是个善解人意的乖巧女郎。

听罗夫人这么一说,果然愿意收下。

到底如今时局敏感,怕生变卦,不宜久留。罗夫人依依不舍将她抱了又抱。

少女看着瘦弱,身子却是软的。又爱洁净,熏着与宁闻君相似的零陵香。

罗夫人的失忆之症其实才好没多久。

近二十年的岁月悠长如梦,恍若前世种种。

若说见到辞盈第一眼时,是源于血缘深处的本能,那么此刻才算真正将面前这个婷婷袅袅的少女,与记忆中的姐姐联系起来。

她在关外听了多年的风沙,表达方式也热烈直接。

辞盈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长大以后,再也没人这样抱过她。

“好囡囡,你还有一个兄长,只比你大几个月,回头姨母就把他带过来认认人。”

从里间出来时,余霞尚未褪尽,少女眼下晕着一片薄红。

江聿仍站在原地,“不哭了?”

“嗯。”辞盈点头,取回自己的幕篱,薄薄的白纱半透出纤指轮廓,她半敛着眸子,“我是高兴。”

“阿兄,刚刚姨母抱了我。还说她那里也有一位阿兄……要带过来让我见一见。”

尾音微微扬起,不难听出雀跃。

身侧却安静无回应。她不由愕然,转头看去,这才发现江聿竟不知何时,整个人停顿在原地。

绢纱罩着的灯笼渗出昏昧光晕。

颀长的身影投落在地上,森森冷冷,没有一点活气,无端让人想起洛河夜半游荡的幽丽怨魂。

墓地多阴冷,想来多少受到影响,辞盈打了个寒颤。

“阿兄?”

静水般浅淡的瞳眸凝向她,中心一圈微微泛白。

青年半张冰雪似的面容暴露在光下,另一面隐在暗处。眸尾微弯,含着笑意,只是并不达眼底。

“你唤的是哪位阿兄?”

辞盈愣了下。

反应过来后,有些难以置信。

但想到两人手足相连十几载,换位思考下半道再杀出一个妹妹,她也会觉得心里难受。

事实上早前不懂事时,甚至接受不了他娶妻……于是忙抱着幕篱跑回去,肩贴着他道。

“那是表兄,不一样的。”

“我的阿兄就这一个。”

江聿却不理她。

她果然急了,在身边小狗似地兜着圈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是生气的。

江聿不动声色盯着她紧挨向自己的衣角,以及探头探脑的眼神。这会儿倒压根不记得避嫌了。

照理来说,兄妹身份是束缚与枷锁,横隔在二人之间,使得那些情愫难以窥见天日,他一直苦于无法摆脱。

可真到她有其他兄长了。

他又心生不甘、妒火中烧。

好像原先只属于自己的位置被人占去……提及兄妹,世人应该只知她与他,两个名字形影不离。

如何能是他人之名?

江聿就算再怎么样,也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了。他的情感异常扭曲,不同于寻常的男女之情……妹妹的丈夫只能是他,兄长也只能他来当。

从前尚且因为伦常互相矛盾的两种身份,在这一刻被忮忌催化,达成诡异的平衡与融洽。

不论哪一个——他都不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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