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书，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周逸尘问道。
高秀兰连忙点头，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赤脚医生手册》。
她指着其中一页，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师父，这里说的‘君臣佐使’，我总感觉理解得不透彻。”
周逸尘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她的困惑点。
他没有直接解释概念，而是换了个方式。
“你就把它当成打仗。”
高秀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君药，就是总司令，负责主攻最大的敌人。”
“臣药，是副司令，帮着总司令打主攻。”
“佐药呢，就是负责处理那些小毛贼，或者防止自己人打仗的时候出乱子。”
“使药，就是带路的向导，把这些兵力，带到最需要它们的地方去。”
他讲得不快，声音清晰，每一个比喻都恰到好处。
高秀兰听得入了神，原本模糊的概念，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晰。
她不住地点头，眼神里全是恍然大悟的光。
“我明白了，师父，我全明白了！”
周逸尘笑了笑，又指点了几处她记录的用药问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我们还得去趟陈师父家，就不多坐了。”
高秀兰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到门口。
“师父，您去市里，要多保重。”
“嗯，你也好好干，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给我写信。”
高秀兰用力地点了点头。
周逸尘跨上车，江小满也坐了上来。
自行车骑出去老远，周逸尘回头看了一眼。
高秀兰还站在卫生室门口，小小的身影，在冬日的阳光下，站得笔直。
“你这个徒弟，收得值啊！”江小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个好苗子。”周逸尘应了一声。
车子继续往前，下一个目的地，是陈振林师父家。
陈师父家在公社附近，离得不算近。
骑了半个小时，才看到那个熟悉的小院。
院墙还是老样子，低低的，能看见院里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
周逸尘把车停好，拎着最大的一份包裹，和江小满一起走了过去。
院门关着。
他上前敲了敲门环。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师父，是我，逸尘。”
门里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木门被拉开一条缝，陈振林探出头来。
他还是那副样子，穿着身半旧的黑棉袄，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很足，一双眼睛跟鹰似的。
他上下打量了周逸尘一眼，又扫了一眼旁边的江小满。
“来啦？”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还是把门完全打开了。
“进来吧。”
周逸尘和江小满赶紧进了院子。
进屋之后，陈振林的目光落在了周逸尘手里的包裹上。
“又带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我这儿不缺你吃的。”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孝敬您老的。”周逸尘笑呵呵地把包裹递过去。
“前阵子运气好，弄了只狍子，给您留了条最好的后腿。”
陈振林哼了一声，没接。
“放那儿吧。”他指了指屋檐下的石桌。
周逸尘也不在意，师父就这脾气，嘴硬心软。
他把东西放好，跟着陈振林进了屋。
屋里生着炉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坐。”陈振林指了指炕沿。
江小满乖巧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听讲的小学生。
周逸尘则站在屋子中间。
“师父，最近身体怎么样？”
“死不了。”陈振林从桌上拿起他的宝贝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抿了一口。
“听说你小子在县医院混出名堂了？”
“都是瞎传的，我就一普通大夫。”
陈振林抬眼皮瞥了他一下。
“在我面前，就别来这套虚的。”
“你那点本事，我清楚。能干出点事，不奇怪。”
他放下茶杯，话锋一转。
“拳，没落下吧？”
“没有，天天练。”周逸尘答得干脆。
“哦？”陈振林来了兴趣，“走两趟我看看。”
“在这儿？”周逸尘看了看屋里，地方不大。
“去院里。”
陈振林说着，自己先披上大衣，走出了屋子。
周逸尘脱掉外套，也跟着出去了。
江小满好奇地跟到门口，扒着门框往外看。
院子里的雪被扫到了一边，空出了一块不大的地方。
陈振林就站在院子中间，双手背在身后，像一棵老松。
周逸尘走到场地中央，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他没立刻起势，而是先静站了片刻。
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就变了。
原本的谦和稳重，被一种沉凝如山岳的气息所取代。
接着，他动了。
脚下一跺，地面上的积雪仿佛都震了一下。
一个标准的八极拳起手式。
贴山靠！
他猛地向前一窜，身体像是出膛的炮弹，肩膀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劲风，狠狠撞向院里的那棵老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