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倾芝咽咽口水,才继续道:“而是奶奶当年无意中捡到的。”
时妃蓦地一惊,看向曲倾芝。
她在顾家六七年,倒是从没听说过这件事。
曲倾芝接着道:“这事儿奶奶一直瞒得很紧,应该是怕顾醒知道后有想法,我也是无意间听她与秀姨提过一嘴。”
“刚刚奶奶说有好多事没跟他说,大体跟他的身世有关。”
顾醒与她不一样,她是懂事后才被顾老夫人领养,早就知道自己是孤儿。
而顾醒是婴儿时期就被奶奶带回家,那时苏流云正好也怀着孕,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顾醒是亲生的。
现在想来,苏流云当时怀的那个孩子,恐怕没能保住。
曲倾芝这一提醒,时妃才蓦然想起,苏流云对顾醒的关心度远不及顾岷和顾殒。
顾岷和顾殒的婚事、家庭,她都亲自参与,对顾醒却不闻不问,哪怕过了婚龄,也从没催促过半句。
“奶奶一直不愿意说这事,心里肯定矛盾极了,既怕他知道身世难受,又怕他错过寻找亲生父母的机会。唉——”
时妃设身处地一想,理解地点点头,“是啊,怎么选都怕伤着他。顾醒虽然没能得到太多母爱,但终归有一个在乎他的奶奶。”
“只是苦了奶奶,一个人承受着这个秘密,如今又因为可能耽误了他而自责不已。”
曲倾芝不语,轻轻一叹。
同为孤儿,她也曾问过自己:如果去找亲生父母,是否一切会不一样?
可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后悔当初跟着奶奶回了顾家。
即使被顾岷伤害,亲生父母的解决方式也不会比奶奶更公道。
——
曲倾芝现在属于无业人员,时间充裕。
时妃则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曲倾芝主动让时妃回去处理工作。
时妃走下楼来,心里依旧沉甸甸的。
为顾醒,为顾老夫人……
车子在暮色中滑行,等时妃回过神,已停在墓园入口。
或许受了顾醒重伤以及身世的影响,突然想来看看妈妈。
在时蓓元墓前静坐了近半小时,翻涌的心绪才逐渐平复,时妃慢慢往回走。
却在经过一处转角时,蓦地停住脚步。
一道熟悉的、纤细孤寂的身影,正静立在一座墓碑前。
俞兮。
她……回来了?
俞兮面前的墓碑异常洁净,只隐约能辨出一个“儿”字。
时妃对俞兮并不了解,小时候跟时蓓元去看她,她就是一个人。
虽然有事找她,但此时并不合适。
时妃放轻脚步,打算悄然离开。
“小妃。”
俞兮却已转过身来,叫住了她。
声音微微沙哑。
时妃只能停步,朝她行礼,“师奶。”
俞兮虽然极力收敛情绪,但眼底依旧有没有褪尽的悲戚。
她走近,主动道,“月姐同我讲了,你在找我。是那件衣服……有什么不妥吗?”
“衣服很好。”时时妃忙摇头,“只是师奶您衣服上绣的那个‘柳’字叫老师想到了旧人。”
“那个‘柳’字写法独特,老师想我帮忙问一问,您从哪儿学到的?”
俞兮听完一怔,人越发沉静。
时妃有些紧张,“师奶,是……不方便透露吗?”
“没有。”只一瞬间,俞兮回神,摇头。
目光看向时妃,语气带着试探,“你们老师……”
话音未落,时妃的手机响起,是王姨。
俞兮道:“你先接电话。”
时妃也知道王姨打电话过来是为了施老,这段时间施老情绪不好,所以会格外关注,于是歉意地点点头,接下。
“王姨。”
“小妃,你老师让我问问你,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时妃如实道。
“那就好。”王姨应道。
老师这段时间被NASA高层盯着,不好过多与时妃联络,但凡有事都叫王姨联系。
“老师还好吗?”时妃忍不住关心他。
“他呀,还是老样子,一天到晚只顾着工作,胃疼也不知道吃药。我盯紧点倒还耍上赖了,真拿他没办法。”
施老在工作上十分严厉,精益求精,私下里却是个老小孩性子,时妃自然是了解的。
不由扑哧一笑,提醒道:“老师最怕雪妃,她一生气,老师的天能塌下来。”
“哟,我怎么忘了这一茬!”王姨猛然醒悟,“这老头子,还得亲闺女训!”
手机有些漏音,在寂静的墓园里格外清晰。
俞兮知道自己该避开,双脚却扎根了般,一动不动。
当“老头子”、“闺女”这些字眼钻进耳朵时,袖下的手指无声蜷了起来。
脸比之前更白了几份。
王姨说完正事,才压低声音道:“你老师今儿去开了会,回来说FbI那边得到消息,近期有恐怖组织专门针对科学家进行暗杀活动。”
“虽然没有得到具体名单,但分析下来,认为他们最有可能对前研科学家动手。”
“他让你小心着点,保险起见,立刻配备保镖。”
时妃头皮微微麻了一下,应道:“知道了。”
时妃挂断电话,带着歉意看向俞兮,“师奶,您刚才想问什么?”
“没什么。”俞兮极力压制着心头的兵荒马乱,“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个“柳”字是无意间在一张字帖上看到的,觉得别致,就摹了下来。”
“绣在衣服上……只是为了纪念一位故人。”
答案在预料之中,时妃仍不免失望,仍问道,“那字帖……师奶能给我看看吗?”
“抱歉,字帖并没在我手上,当时经过一个垃圾站时看到的。时间太久,我连那家垃圾站的位置都忘了。”
时妃沉默颔首,不再追问。
即使找到那家垃圾站,字帖也早就不知所踪。
“师奶,我送你回家吧。”看看天色,她道。
俞兮摇头,“不用,我自己有车。”
“那好。”时妃转身走下山。
俞兮看着她的背影,落在袖下的指动了动,方才意识到掌心火辣辣地疼。
刚刚太过用力,指甲刺破了掌心。
几十年未见,原来他真的已经成了家,有妻有子。
虽然早就料到,亲耳听见又完全不一样,胸口像有利箭对穿,留下千疮百孔,任由冷风呼呼灌透!
俞兮回身,望向那座孤零零的冰冷墓碑,一滴泪猛地砸石阶上。
“我真是……没用呢。”
——
回程路上,时妃心神不宁。或许是王姨的警告作祟,她总觉得有车在尾随。
她透过后视镜看去,车流如常。
应该是自己敏感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
然而,当车子驶近住所,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