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9日
昨夜睡得极沉,连梦都没有做。清晨被鸡鸣叫醒时,浑身酸痛得几乎不想动弹,尤其是腰背和双臂,像被重石压过,抬手时关节“咔咔”作响。可父亲早已在院里磨镰刀,母亲在灶台前烧火,热气夹着柴烟的味道飘进屋里。我翻身坐起,觉得自己像一头疲惫的牛,可又不得不重新走上田埂。
父亲见我出来,抬头淡淡道:“今天继续,把昨天没锄完的再翻一遍。杂草根深,太阳一晒就死,不然两天就又冒出来。”
我点头应声,心里却生出一丝畏惧。昨日那般劳累仿佛仍压在身上,可父亲的神情没有丝毫迟疑。他对土地的执念像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我无从退缩。
母亲端上稀饭和咸菜,又切了一小碟腌黄瓜,说:“趁热吃点,今天的太阳更毒,记得多喝水。”她的声音里有温柔,也有不容违逆的坚定。
出门时,东方的太阳刚刚探出头,雾气被第一缕光照散开。村头小河的水在阳光下泛着碎金,几只鸭子扑腾着溅起水花。阿强揉着眼睛跑过来,打着哈欠:“我昨晚腿抽筋,差点没起得来。”
父亲斜他一眼:“能来的就是好,腿疼也得下地,地里的草可不会等你养好再长。”
阿强咧嘴笑笑,拎着锄头跟上。
田野里,昨日翻过的土还带着潮气,倒下的杂草横七竖八铺在垄沟间。太阳升得很快,没多久便像火炉一般烤着大地。泥土里的水汽被逼出来,化成热浪扑在脸上,像是在蒸桑拿。
父亲率先弯腰挥锄,动作依旧稳重有力。我深吸一口气,也跟着下锄。每一次下去都伴随着“咚”的一声,硬土被劈开,草根带着泥被翻出,露在烈日之下。我心里暗暗数着,十下、二十下、三十下……不一会儿,手掌又被磨出了新的水泡。
阿强早早喘得像拉风箱:“这太阳毒得要命,才刚抡几下就冒汗。”
父亲冷冷回道:“庄稼人怕热,还能指望谁?田里没了人手,庄稼也活不下去。”
我低头挥锄,不敢插话,只觉得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湿透衣衫,和泥土的气味搅在一起。
快近中午时,兰兰拎着一壶井水走来,肩上还挂着毛巾。她远远看见我们,快步跑过来,把水壶先递给父亲。父亲喝了几口,点头道:“还是凉井水解渴。”
她又把毛巾递到我面前:“磊哥,擦擦汗,不然太阳晒久了头容易晕。”
我接过毛巾,低声说了句谢谢。毛巾带着淡淡肥皂香,擦过额头时,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清凉。
阿强也伸手嚷嚷:“兰兰,别只顾着你磊哥,我这边快被烤熟了!”
兰兰翻了个白眼,却还是递给他水壶。阿强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抹嘴道:“这要是天天有人送水,我干活都来劲。”
父亲瞥了他一眼,淡声说:“别光说,手里锄头抡快点才是真。”
阿强缩缩脖子,讪讪笑了笑,继续低头干活。
午后,太阳直直挂在头顶,仿佛要把整个天地烤焦。我们几人像被困在蒸笼里,热气把胸口压得发闷。泥土硬得像石板,锄头落下震得手臂发麻。
父亲却始终坚持,一下又一下,毫不松懈。他的背被汗水浸透,衣衫紧贴在身上,肩膀却依旧挺直。
我盯着他,看着他不言不语的身影,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敬畏。父亲没有豪言壮语,也不会多解释什么,但他用实际的动作告诉我什么是庄稼人的信念。
阿强终于撑不住,躺在田埂上大口喘气:“我是真不行了,眼冒金星。”
父亲冷冷道:“想歇就歇,但草不会自己死。”
兰兰递过水,劝我和阿强先休息。我摇头,坚持挥锄。虽然全身像被火灼,但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不能停。停下就是认输,而土地最怕的就是半途而废。
我一次次把锄头砸进硬土,汗滴顺着下巴砸在泥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土。直到夕阳西沉,田里终于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父亲直起身,望着一片整齐的田垄,缓缓呼出一口气:“行了,今天够了。”
我才敢放下锄头,腰背像散架一样,手臂发抖得拿不稳。可望着夕阳下的庄稼,心里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回到家,母亲已备好饭菜。桌上是炖豆角和一大碗馒头。我们饿得顾不上说话,埋头大口吃。阿强一边嚼一边笑:“婶子,这顿饭能顶上镇上饭馆三顿。”
母亲笑骂:“嘴甜没用,吃饱了明天照样下地。”
父亲没说话,只是慢慢吃着。夜幕降临,他坐在槐树下抽旱烟,烟雾在夜风中缭绕。我点亮油灯,翻开日记,把今日的经历记下:
“第八十一天。烈日下锄草,比昨日更辛苦。父亲始终稳健,不言不语,却让我看见真正的坚持。阿强抱怨,兰兰送水,母亲准备饭食。简单的场景,却让我感受到一种厚重的力量。土地不认人情,只认辛苦。若不与烈日和杂草抗衡,就不会有收成。今日虽累,但心中生出一股踏实。”
合上本子,抬头望向窗外。月亮高悬,村庄安静,偶尔传来犬吠。我忽然明白,日子虽苦,却因这份真实的坚持而充满力量。
这一夜,我又在疲惫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