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日
清晨的村子依旧带着一股雨后潮润的味道。鸡鸣犬吠混在一起,把天边的曙光衬得格外清晰。我被屋外的脚步声唤醒,掀开被子时,发现父亲已经早早起身,屋里只剩下母亲低声哼着歌,在灶台前烧火。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白气,空气中弥漫着米香,混着柴火味,格外熟悉。
我端着脸盆走到院外的井边,井口的青石因昨夜的露水显得湿漉漉的。井绳拉动时发出吱呀的声响,井水清凉,映出我模糊的面孔。洗过脸,一抹凉意透到骨子里,人也清醒许多。
父亲肩上扛着锄头走回院子,神色沉稳,一眼便看见我。他点点头:“今日去看看南头的田。那边地势低,若有积水,麦根怕受伤。”
我应声,心里暗自打量:父亲说话不多,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把握住田地的脉络。或许,这就是他与土地相处半生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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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很简单,小米粥配咸萝卜,还有母亲昨夜腌好的蒜苗。阿强打着哈欠坐在桌边,眼皮还打架,边喝粥边嘟囔:“叔啊,这天湿湿热热的,真不想下地。”
母亲瞪他一眼:“少在这儿嘴皮子滑,真有你说的那么难熬?你磊哥跟你一块干活,没见他叫苦。”
阿强讪讪一笑,埋头扒拉粥。小侄儿正好被兰兰抱过来,奶声奶气喊“舅舅”,小手乱舞着要我抱。我接过他,孩子扑在我怀里咯咯直笑,抓着我衣襟不撒手。阿强凑过来逗他,结果头发又被薅了一把,疼得直喊:“这小魔头,专挑我欺负!”
全家人都笑了,母亲摇着头说:“孩子喜欢你,这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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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我和父亲往南头地里去。田埂泥泞,水洼里映出蓝天白云。远处的麦子正抽穗,风一吹,大片麦浪起伏,犹如金色的海洋。父亲走得快,我跟在后头,脚下泥土粘得厚重,每一步都像带着重量。
到了地头,果然有一片积水。父亲插下锄头,弯腰看了看泥色,随后转头对我道:“这片地得开一道斜沟,把水引到沟渠去。不然过几天要黄根。”
我点点头,学着他的模样动手。锄头起落,泥浆溅到裤脚上。父亲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偶尔指点几句:“手要稳,不要急。挖沟要顺着水势,不然水不走。”
我咬紧牙关,汗水顺着额头滴落,终于把沟开好。随着泥土松开,积水缓缓流出。看着水流顺畅,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踏实。父亲点点头:“嗯,学会了。”这短短三个字,像是他难得的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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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太阳毒辣,风里也带着热气。回到家,母亲早已准备好一大盆凉粉,上面浇着辣子油、蒜水和酱油,清凉透心。阿强嚷嚷着:“这才叫过夏天的滋味!”一边大口吃,一边打趣说:“婶子,这手艺要是拿到集市上卖,保准能火。”
母亲笑着摇头:“咱哪有那个闲工夫。”
父亲不多言,慢慢吃着,眼睛却望向窗外的田野。那神情仿佛早已与庄稼绑在一起,哪怕吃饭,也心系着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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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风起得更大了。院子前的老槐树枝叶沙沙作响,凉意随风而来。几个邻居坐在树下乘凉,说着庄稼的长势,又聊到即将到来的端午。
“今年端午怕是要热闹,”一个老人叼着旱烟笑道,“听说青年们要划竹排,还要比谁快。”
阿强立刻凑过去,眼睛放光:“我肯定得参加,到时候你们都给我加油!”
邻居们哄堂大笑:“就你?小心掉水里。”
阿强急得涨红脸,拍胸脯保证:“我水性好着呢!”
我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你平时连挑水都喊累,到时候竹排能撑几里?”
阿强哼哼两声,扬言到时让我们都闭嘴。院子里笑声阵阵,暮色渐浓,空气里弥漫着即将迎来的节日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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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煤油灯点亮,昏黄的光摇曳在墙壁上。母亲在灯下纳鞋底,针线在布上穿梭,发出细微的“嗤嗤”声。父亲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雾在夜色里缭绕。兰兰轻声哄孩子,阿强则在一旁讲着端午节的趣事,逗得孩子咯咯笑。
我翻开日记本,写下今日的记录:
“第七十四天。随父亲去南头田地,学着开沟排水。锄头落下的瞬间,仿佛也在锻炼心气。土地需要守望,耐心更甚于力气。傍晚槐树下的风,带来端午的讯息,邻里笑声,是生活最温柔的底色。繁琐的日子在这些小细节里变得有滋有味,心里的不安,也在一天天劳作中逐渐沉淀。”
写罢,我抬头望向窗外。夜空里星子闪烁,槐影轻轻摇曳。心底忽然明白:生活的厚重,并不来自远方,而是源于眼前这些点滴的守候与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