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女知青,知道前天江奔宇知青狩猎得了十多头野猪,所以她们应邀请来江奔宇的居住点吃饭,她们就提前过来。
因为腊月天里,江南丘陵的暮色总是来得特别快。才将将过了五点,那铅灰色的天幕便沉沉压了下来,日头早已隐遁到层层叠叠的瓦屋山影之后,只余下几抹稀薄的、仿佛浸过冷水的余晖,无力地勾连着黛色的屋脊与枯槁的树枝。寒意像是看不见的潮水,悄然无息地从四野八荒漫溢出来,渗进土墙的缝隙,钻进老榆树的皱纹,也毫不留情地钻进人们单薄的棉袄,贴着骨头缝里爬行。
江奔宇的院子就在村尾靠坡的地方,几间黄泥土坯房,顶上覆着厚厚的陈年茅草,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安静坚韧。院子不大,几棵落了叶的老桑树和枇杷树静静地杵着,枝桠指向阴沉的天空。泥巴的地面被清扫过,此刻因着湿冷的天气,透着一股深重的凉气。
院子里的众人目送覃龙和何虎带着竹筒捕鼠器离开。
忽然,“吱呀——”一声,那扇略显歪斜的院子木门被推开,女知青徐佳琪的头探了进来,清秀的脸庞被院外更深的寒气冻得微微发红。她身后跟着一串身影——朱蕾蕾,梳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个头不高却透着爽利;陈婉儿,鹅蛋脸,眼睛水灵灵的,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腼腆;陈雨菲,身量高挑,气质显得更为沉稳;赵雨婷,年纪最小,圆脸盘上总是挂着笑容,带着孩子气的活泼。她们裹着厚薄不一的旧棉袄,棉絮从袖口和领边顽强地钻出,像是不屈的小草。她们手上提着几个粗糙的藤篮或布袋子,里面装着各自带来的少许山货或是些针头线脑。
“江大哥,需要我们帮忙吗?”徐佳琪的声音清脆,带着熟络的热情,在院子里就对着厨房方向喊道,打破了院落的清冷寂静。
灶屋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利落笃定的“笃笃笃笃”切菜声,是厨房里的忙碌。声音间隙,江奔宇的身影从东边那间充当杂屋和堂屋的门口闪了出来。他身上围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深蓝布围裙,手里还沾着些未干的柴灰。他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冲着姑娘们使劲摆手:
“不用!不用!都甭客气!”他的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你们这也不是头一回来我这儿了,跟自己家里一样!快进来暖和暖和,外头冷得钻骨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用围裙抹了把沾灰的手,把门开得更敞些,“自己个儿寻摸地方坐啊,板凳不够,墙角那儿还摞着几个树墩子,结实着呢!许琪姐刚生了炭火盆在堂屋,暖着呢,你们快进去!”他朝着亮着昏黄光线的堂屋努了努嘴。
门旁的其他几个女知青闻言都笑了起来。朱蕾蕾笑声最响,像一串小铃铛:“江大哥,那我们可真的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啊!”她第一个迈进门坎,熟门熟路地把手里的布兜搁在窗台上。陈婉儿抿嘴轻笑,温婉地点点头,跟在后面。陈雨菲则环顾了一下院子,眼神掠过那几棵沉默的老树,脸上也露出舒心的微笑。赵雨婷则是蹦跳着进来,对着江奔宇做了个鬼脸:“江大哥,今天又做啥好吃的?香都飘出来了,馋死个人!”
姑娘们的笑语,如同投石入水,瞬间激活了这方小小的院落。她们各自散开,有的径直奔向堂屋取暖,有的则熟稔地去厨房帮拿碗筷,脚步在冰冷的泥地上踩出细微的杂音。
堂屋的门帘被挑起,灯光流泻到院中的一部分泥地上。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干草、泥土气息和淡淡的、微甜的烤红薯干的味道飘散出来。紧接着,一个身影从堂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竹篾编的大簸箕。
正是秦嫣凤。
她穿着件半旧的靛蓝色碎花斜襟棉袄,袖口挽起一截,露出里面细格子衬衣的内衬。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绾了个髻,些许碎发垂在饱满光洁的额头。虽已是一个准母亲,眉眼间却依然保留着江南女子的温婉秀美,只是动作间也透着乡下妇人的干练利落。簸箕里铺满了暗红中带着些许橘色条纹的东西,一片片,略显扭曲,边缘干燥起皱。
“呀,来得正好!”秦嫣凤笑盈盈地开口,声音柔和清亮,“佳琪、蕾蕾……都冻坏了吧?快尝尝这个,刚想着你们快到了,特意拿出来呢。”
话音刚落,另一个身影也从厨房门闪出来。是许琪。她年纪比秦嫣凤稍长几岁,眉目轮廓更深些,眼神透着长期操持家务形成的精明麻利。她手里端着一个粗陶大茶壶,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搪瓷杯子,一边往堂屋门口摆着的小木桌上放,一边招呼道:“来来来,茶水也刚好!姜茶,驱寒最管用!姑娘们赶紧趁热喝两口!小宇,别杵着了,厨房灶上还坐着水呢!”
江奔宇“哎”了一声,抱歉地对着姑娘们笑了笑,转身又钻回了灶房,那规律的切菜声再次“笃笃”响起,在黄昏的寒意里显得格外温暖踏实。
姑娘们纷纷围拢到小木桌旁。秦嫣凤把簸箕轻轻放在桌子上:“大家都尝尝,这是晒干的地瓜干。” 甜香的气息更加浓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