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 年圣诞节的雪还未完全消融,1995 年的元旦便踩着碎琼乱玉来了。校园里的雪松还挂着彩灯残骸,小卖部的圣诞贺卡堆成小山,同学们揉着被节日狂欢透支的眼睛,在晨雾里迎来新年第一缕天光。陈朝阳的实验室却亮如白昼,二十四小时运转的空调将隆冬挡在窗外,键盘敲击声和示波器的嗡鸣织成一张密实的网,将这个特殊的日子过滤得只剩代码的光泽。
林晓棠踩着正午十二点的钟声推开实验室门时,保温杯腾起的热气在眼镜片上蒙了层白雾。她摸索着放下饭盒,听见陈朝阳的声音从服务器丛林里钻出来:“晓棠,把酸辣汤放左边第三个柜子,我写完这段算法就来。”
“知道啦,工作狂先生。” 林晓棠熟门熟路地绕过堆成小山的打印纸,看着玻璃幕墙上投下的青年剪影 —— 他穿着洗旧的牛仔衬衫,后颈的碎发被静电支棱着,右手腕还缠着她去年织的围巾。这个在代码世界里杀伐决断的少年,在现实里总带着几分未脱的孩子气。
铝制饭盒掀开的瞬间,酸香混着白胡椒的辛辣漫出来。陈朝阳从服务器后面探出脑袋,鼻尖先于身体抵达餐桌:“哇,是排骨莲藕汤?”
“还有你爱吃的酱牛肉。” 林晓棠递过筷子,忽然伸手替他扶正歪掉的眼镜,“昨天又通宵了?眼睛都红得像兔子。”
“就差一点就能跑通 HX01 的底层逻辑。” 陈朝阳往嘴里塞了块萝卜,含糊不清地说,“等系统成型,咱们就能做真正的可视化界面了,到时候你在图书馆查资料,再也不用对着黑底绿字敲命令符。”
林晓棠看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上个月在电脑城,他指着最新款的 486 电脑说 “将来要让每个学生桌上都摆一台” 时的模样。那时她还不懂什么叫 “图形用户界面”,只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雪花,比圣诞树上的星星还要亮。
“今天是元旦呢。” 她忽然说,往他碗里添了勺汤,“再忙也该给伯父伯母打个电话。上次伯母说你半个月没回家了。”
陈朝阳的筷子顿了顿。实验室恒温 24 度,他却忽然想起东北老家的火炕,想起母亲总在元旦煮的酸菜白肉锅,蒸汽把窗花上的冰花都熏化了。重生以来,他总在追赶时代的车轮,却差点忘了,有些温度不该被代码冷藏。
“吃完就打。” 他抬头看她,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雪花,“等会儿陪我去买张电话卡?学校东门的小卖部应该有卖。”
林晓棠笑着点头,发现他围巾上沾了片打印机纸屑。她伸手去摘,却被他突然握住手腕。青年的掌心带着键盘的余温,眼睛却像浸在春水里的墨玉:“晓棠,等 HX01 上线,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新年烟火。”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实验室,在他们交叠的手上织出金缕。林晓棠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他在海边用火柴点燃的烟花棒,火星溅在他瞳孔里,像撒了把碎钻。此刻他指尖还沾着机油,却比任何时候都接近梦想的形状。
电话卡是蓝底白梅的图案,1995 年的贺岁款。陈朝阳握着听筒站在走廊尽头,听着长途线路里的电流杂音,忽然想起前世父亲病重时,自己在 ICU 门口打给母亲的那个跨年电话。那时他连买张电话卡都要算计余额,此刻却能听见母亲在那头说 “朝阳,你爸非说要给你寄酸菜”。
“妈,别寄了,实验室冰箱都塞满了。” 他靠着暖气片笑,看林晓棠在玻璃门后朝他比手势,“我这边一切都好,晓棠也在帮我整理资料。对了,元旦你们吃饺子没?”
母亲的声音裹着锅铲翻动的声响:“包了三鲜馅的,你爸非说要给你留着冻饺子。朝阳啊,别总盯着电脑,记得出去走走……”
听筒里突然传来父亲的粗嗓门:“臭小子,听说你弄了个什么系统?别累坏了身子,钱挣不完 ——”
“知道啦爸。” 陈朝阳看着林晓棠在给实验室的绿萝浇水,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瓷砖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我过两天就回家,带晓棠一起。”
电话那头忽然静了一瞬,母亲的声音带着狡黠的笑:“晓棠啊…… 那孩子爱吃锅包肉,你爸昨天还说要学呢。”
挂掉电话时,陈朝阳的后颈微微发烫。林晓棠递来纸巾:“伯父伯母说什么?”
“说我爸要给你做锅包肉。” 他看着她耳尖的红,忽然想起重生前错过的那些年夜饭,“今年过年,咱们一起回家吧。”
暮色漫进实验室时,团队成员陆续离开。林晓棠坐在陈朝阳的转椅上,看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像黑色河流里的金砂,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指令,却能看见他偶尔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
“晓棠,往后退点。” 陈朝阳忽然说,按下回车键的手指悬在半空,“可能会有点闪。”
屏幕黑了一瞬。林晓棠听见风扇突然加速的声响,接着看见无数金色的光点从代码的深渊里涌出来,在黑色背景上绽开第一朵烟花。那是由 0 和 1 编织的火树银花,每片花瓣都带着二进制的韵律,在空气里爆出细碎的光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