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镇北王府。
书房之内,檀香袅袅。
镇北王齐啸天,这位北疆的定海神针正襟危坐。
他的面前,摆着两份几乎一模一样的军报。
一份,是加急送往京城的八百里快报。
另一份,则是李琼派亲信送来的密信。
齐啸天先拿起那份要送往京城的。
“朔北血战,我军阵亡五千,伤者无数,惨胜!”
他只读了几行,便将战报放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双看透了沙场风云的虎目里,闪过一丝无奈,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然后,他拿起了那封密信。
信上的字迹,锋芒毕露,一如其人。
这里没有惨胜,只有酣畅淋漓的大捷。
没有五千阵亡,只有不足百人的伤亡。
信的末尾,李琼详细阐述了伪造战报的无奈,以及向朝廷哭穷要兵的图谋。
甚至,连派李显扬出使蛮夷,以尸骨换战马的毒计,也一并写明。
没有丝毫隐瞒。
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坦诚。
齐啸天看得极慢,极仔细。
书房里,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许久,他将信纸缓缓折好,放回信封。
“好小子。”
一声低沉的赞叹,在空旷的书房里回响。
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少年了。
这是头狼。
一头懂得隐忍,懂得算计,更懂得如何亮出獠牙的孤狼。
齐啸天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他拿起桌上的狼毫笔,似乎准备写些什么。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像一团烈焰,冲了进来。
“父王!”
齐语嫣连礼节都忘了,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几分期待。
“是李琼的信吗?”
“他怎么样了?”
齐啸天看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规矩。”
话虽如此,眼神里却满是宠溺。
齐语嫣吐了吐舌头,快步走到书案前,一双美目紧紧盯着那个信封。
“女儿听下人说,是朔北城来的急信,我担心他。”
“他打赢了,对不对?”
看着女儿那亮晶晶的眼神,齐啸天点了点头。
“赢了。”
“耶!”齐语嫣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小脸蛋因为激动而一片绯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一定可以的!”
“他杀了多少蛮子?他立了多大的功劳?父王,朝廷这次会怎么赏他?”
一连串的问题,像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
“噤声!”
齐啸天脸色一沉,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齐语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为什么?”
“打了胜仗,不是该让全天下都知道吗?”
齐啸天将那份送往京城的战报,推到了女儿面前。
齐语嫣疑惑地拿起,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阵亡五千?这是假的!”
“他明明赢了!”
齐啸天看着她,目光变得深邃而沉重。
“嫣儿,你觉得,功高盖主,是好事还是坏事?”
齐语嫣愣住了。
她不傻,瞬间就想到了忠武侯府的悲剧。
李琼的父亲,李琼的爷爷,不就是因为功劳太大,才落得那般下场吗?
一瞬间,所有的喜悦都被一盆冰水浇灭。
她的心,揪了起来。
“那他这么做,不是半点好处都捞不到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他拼了命打赢的仗,却要说成是惨败,还要背上五千条人命的损失,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齐啸天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活着,才是最大的公平。”
“至于赏赐……”
齐啸天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缓缓说道。
“父王这就亲自写一封奏折,为他请功。”
齐语嫣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齐啸天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说朔北前线,主将阵亡惨重,军心不稳。李琼虽奋力死战,稳住战线,但毕竟年轻,难堪大任。”
“镇北王恳请陛下,将此子调离险地,到我镇北王府,任一参将,跟在我身边,好生磨砺。”
齐语嫣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明白了,这是以退为进!
明着是说李琼难堪大任,实际上,却是要把他从那个漩涡里捞出来,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
“父王!”
齐语嫣激动地抓住了齐啸天的胳膊。
“您真的要把他调过来?”
齐啸天看着女儿那满怀期待的眼神,心中暗叹一声。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我当然愿意!”
齐语嫣连连点头,生怕他反悔。
齐啸天哈哈一笑,拿起笔,饱蘸浓墨。
“不过,这件事还得问问他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