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落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水道。
这些内外城交界处的暗沟，总是散发着隐隐的臭气，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
毕竟在外城，百姓们的一些淤杂之物都倒在里面。
那东西越开越近，在河道边上的出口一停。
然后一只满是淤泥的手伸了出来，攀住了河道的边缘。
小落瞬间出手。
一颗头颅冒了出来。
小落看清楚那张脸，已经至他头的杀机硬生生止住。
“喂，独孤望月，怎么是你？”
钻出来的人，赫然是独孤望月。
消瘦的少年也眼神诧异的看着小落。
他是知道小落很厉害，但是她的厉害程度应该也就和顾别音谢念真伯仲之间，但是在刚才，他分明感受到了无法抵抗的死亡威胁。
顾别音和谢念真绝对不会给他以这种感觉，那种只能乖乖受死的感觉。
小落的出奇再次溜进了她的衣袖里，她上前一把，伸出手想要去拉独孤望月，然而一伸出手，才发现自己满是是吃炙烤的油，只好收回来，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独孤望月也不需要她拉，自己的手一撑，便跳了上来。
看到小落满手是油，独孤望月也猜到小落是去哪儿。
他走到道路旁边的破水缸边，用里面的水洗了洗自己的手。
“我和你说过，我是在地下城长大的。”
小落点了点头，上次他带领他们走这条道的时候说过。
独孤望月道：“所以，有空的时候，我会去地下城看看。”
他除了一心扑在修炼上，剩下的时间，就是去帮权贵之家做点事，然后得到银钱，去地下城接济一下没有劳动能力的老弱病残。
虽然能力有限，但是他都尽力在做。
小落听到独孤望月说完，点了点头。
哦，他是在回答刚才她问他的问题。
于是小落也开口：“我是从那边吃了炙烤过来的，不过我到这里的感受到，感受到了很不好的感觉，所以就想看看，谁知道出来的是你。”
“很不好的感觉？”孤独望月看了她一眼。
小落点了点头：“反正我也说不清，就是不好，危险。”
独孤望月顿了一下，方才道：“地下城近来人消失的很多。我时常探望的几个孩子不见了，白天的时候，凡是能干活的人都会钻出来找活干，这几个孩子就会在下面呆着。我昨天去看的时候，人也已经不见了。我问了周围的人，他们都说没看见，还说最近很多人都不见了。”
“会不会他们跑出来玩了？”
独孤望月沉吟道：“他们出来会被巡逻的捕快们驱逐，地下城的孩子要出来都需要经过带头人。”
这些干瘦脏乱的孩子，一旦出现在云京的街头，尤其是这个四国会期间，就会被驱逐或者关押，有损国家颜面。
小落道：“说不定他们就是跑出来了呢。比如我就永远不喜欢呆在一个地方，那多无趣。”
独孤望月看了小落一眼，没说话。
小落一看就是从小生长在很好的家里，她想要的一切都会被满足，但是他在小的时候就知道，不要露头，露头就可能会死。在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地下城的孩子，从来不会因为无趣而出去。
小落道：“我和你去地下城看看吧。”
独孤望月想起小落对危险的直觉，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通过暗河旁边的那个被称为“鼠洞”的小道，弯着腰朝里面走。
要走很长一段路程，才能不再弯腰。
小落问：“这通道在暗河边上，夏季如果水暴涨怎么办？”
独孤望月道：“没办法，大家缩在地下城里面的高地里，等潮水退去。”
那个时候，他就是期盼着雨季快点过去，长期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他的脚和手长满了疮泡，和他一起的小孩，很多都在这样的环境里病死，只有他运气好一些，活了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在两个人这样的对话间，两个人终于进入了地下城的腹地。
昏暗的光不知道从哪里来，整个地下城即便四通八达，但是空气依然不流通，上次只是匆匆经过，然而真正探寻这里，才发现有多么触目惊心。
之前经过的时候，只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人，但是这次仔细看，才发现那些蜷缩的人都气息奄奄，他们仿佛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有些人没裹着的东西，只能穿着身上的薄衣缩成一团，有些人有裹的东西，也不知道在哪里捡来的，又脏又丑。
有小孩警惕的看着小落他们，露出的脚丫，都开始溃烂。
有一只老鼠“咻”的从蜷缩着的几个人之间跑过，然而躲在那边的人开始为这只路过的老鼠大打出手，对于他们而言，这甚至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小落忽而不忍心再看。
她像是忽而触碰到另外一个世界。
她越走，她的手便握得越紧。
她忽而顿住了脚步。
独孤望月回头看她。
他只看到女孩那永远生气勃勃的笑眼里涌动着从未有过的神色：“不该是这样。”
独孤望月看着她道：“小落姑娘，其实人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若是他们的土地没有沦陷，那么或者还有土地，按照天时来种植，然而家园都已经失去，相比于那些被黑气侵蚀，转而对自己亲友刀剑相向的人而言，他们已经足够幸运了。”
小落摇了摇头，还是坚持道：“不该是这样。”
独孤望月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
独孤望月带着小落来到一处低矮的小洞口，地面有一块脏了的拨浪鼓。
独孤望月道：“这是我在路上捡的拨浪鼓，是这里一个女孩子最喜欢的。”
好的东西都被抢夺，唯一一个脏兮兮的破拨浪鼓，才能被那个女孩子握在手里，独孤望月依然记得她第一次转动拨浪鼓，听到拨浪鼓声音时露出的那两个小虎牙，眼睛亮晶晶的。
小落听了，从地上捡起那个拨浪鼓。
她试着转动了一下，拨浪鼓发出嘶哑的敲击声，这本来就是一个坏了的拨浪鼓，却是那个女孩最喜欢的东西。
小落道：“我会努力找到她。”
独孤望月摇了摇头：“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在这里，其实经常有小孩失踪，有时候是掉入暗河，有时候……”
即便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但是他仍然不忍心说出那样的话。
小落闭上眼睛，然后手探入袖子里，袖子里的出奇再次发出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嗡鸣。
“这边。”小落指着前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