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风也起得很大。
谢清池浑身湿透,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像是湿润的水藻。
青年撑着伞,提着篮子,风吹起他的衣袍。
他的步伐有点快。
谢清池的脑袋有点蒙。
沈公子,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样的大雨,一般人怎么会想着在下雨时外出呢?
而在这样的愣怔间,青年的伞已经撑在了她的头顶。
头顶传来雨点敲击在雨伞上“啪嗒啪嗒”的声音。
他的眼眸微微垂下,看着她的眼。
他的瞳孔映出这样的一个她。
他想伸手,替她擦干净额头的水珠,替她擦干净发尾的潮湿,但是,现在还不能。
于是,他只能开口:“谢姑娘。”
被他这样一喊,谢清池方才如梦初醒,她喊道:“沈公子?”
沈意行点了点头,然后提起篮子:“我篮子里带了干净的衣物,如果沈姑娘不嫌弃,可以先披上。”
谢清池低头,看着他的篮子里居然装了几件旧衣。
春衫并不厚,浑身湿透了紧紧裹在身上,是有点不堪的。
然而沈意行的目光却看都没有看,而是平静之极看向远处。
谢清池也不推辞,于是低头拿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
这件外袍宽大,将她从头到尾的罩住。
沈意行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又掠过。
谢清池看着他篮子里的衣服,问:“公子,你剩下的这些衣服有用吗?可不可以借一借?那里有一只母猫生了孩子。”
沈意行道:“我知,走吧。”
谢清池一听,呆了一下,然后便急忙和沈意行朝着母猫那里行去。
沈意行将伞全撑在她的头顶。
谢清池走着脚步一停,转头看向沈意行:“沈公子,我没事。”
反正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了。
沈意行看着她,“抱歉,谢姑娘,虽然你没事,但是我却不能当你真没事。”
谢清池愣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
二人来到猫咪处。
沈意行将伞递给谢清池:“请先遮住自己,这里我来就好,这篮子里马上就没有多余的衣物了。”
谢清池笑了一下:“好。”
那只母猫看着谢清池本来还有些戒备,然而等到沈意行出现在眼前,它的声音立马就变了。
变得软软的,眼神也瞬间温和下来。
沈意行伸出手,那只猫亲昵的蹭了蹭沈意行的手指。
谢清池一愣:“沈公子认识这只猫?”
沈意行一边将篮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边道:“小白一般就在这儿附近玩耍,我经常遇见它,会给它带一点吃的。”
谢清池拿起地上放着的伞,一只手举起沈意行的伞遮住自己,另外一只手举起那把伞遮住猫和沈意行。
谢清池看着沈意行从篮子里拿出的东西,一愣。
里面不仅有干净的旧衣服,还放着一个装了热水的小铜炉,还有一瓶羊奶和几个药丸子。
看来,沈公子来此处,就是来找这只猫。
他动作不徐不疾,轻柔平和,擦干净母猫身上的雨水,然后将小猫放在篮子里,又轻轻托起母猫,然后将母猫也放在了篮子里。
母猫丝毫没有抗拒,那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要让一只野外生存的猫放下戒心,要多久?
谢清池看着沈意行。
年轻的男子眉目平和,猫身上很脏,寻常人看见肯定碰都懒得碰,然而他却做的很细致,他干净的衣服也不再干净。
这天下之人,汲汲于富贵名利,又有多少人能够花费时间在这些无主的猫狗身上呢?
沈意行将猫全部放入篮子里,站起身来,从少女的手里接过伞,扫过她湿润的发和素白的脸。
“如果谢姑娘不介意,可以去我家那边,去换一身衣服,喝口热茶。家中很多人,离这里并不是很远。”
谢清池当然没有意见。
此处早就远离了城中心,如果回到谢府,要花费不少时间,也没有马车。
于是沈意行带着谢清池在大雨中穿进一条羊肠小道。
篮子被他稳稳的提在手里,没有晃动一分。
在他的手里,任何的担惊受怕都不会有。
羊肠小道的尽头是低矮的一片屋子,走了没几步,谢清池从伞沿下看到了更远的一片房屋那边,有着探出房顶的梨花。
那是梨花巷。
谢清池的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刚才一心担心那只猫咪,但是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把伞,是自己还回学堂的。
谢清池猛地想起自己第一次送阿允去学堂的时候,巷口的那位老婆婆说的话,时间过去有点久了,隐约记得好像是一位夫子带着一位夫子在教学生念书。
谢清池一愣,看向沈意行:“你是在学堂教书的夫子吗?”
沈意行笑着点了点头:“嗯。”
谢清池又突然想起自己上次遇见沈意行,也是遇到下雨,自己拿着这把伞和他一起遮雨,自己还说了一句要谢的话就谢那位赠伞的老夫子。
谢清池顿时恨不得将伞拿来遮脸,而不是挡雨。
这人既然是那小学堂的夫子,那么和那老夫子的关系肯定是极好的,自己还让他谢。
而且,这把伞既然不像是市集上买的,而是人做的话……
谢清池没忍住开口问:“这把伞是沈公子做的吗?”
在谢清池看不到的方向,青年的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是。有时候孩子们下雨了没伞,我就随意做了一把伞送他们回家。”
谢清池:……
有一种无处躲藏的尴尬。
所以是自己拿着别人做的伞,让别人说谢谢?
谢清池久违的沉默了。
而在这样的谈话间,学堂已经到了。
陈婆婆立在门口,看见二人,愣了一下。
她看着他家永远无悲无喜的公子眼底嘴角一丝来不及收的笑意,也看到了跟在公子身后的少女脸上那一丝懊丧,还有身上那披着的衣袍。
她眼底的惊异一闪而过,而后,又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