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弥大以及赵邦杰义军视死如归的进攻,成功拖住北侧翼金军的推进速度,但同样付出了巨大伤亡。
混乱的信息飞速传播在各大战场。
太阳渐渐落山之时,宗泽收到了更多足以心碎的消息,纵使他冷酷无情,冷静沉稳,可太多的伤亡还是让其忍不住心脏绞痛。
“宣抚,北侧翼阵线完全崩溃!”
“李弥大部被突破,发生溃乱!”
“五千义军还在奋力抵挡,但不出一柱香时间金军便能杀穿!”
炽乱的战场,指挥系统的全面糜烂,这场战斗,早已经脱离宗泽的手掌掌控,他已经尽其所能,做完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敌人太过于强大,强大到倾倒山河。
“莫要报告了!”宗泽看着血淋淋的部下,莫名愤怒。
“可是......可是,咱们真的,扛不住了呀!”
部下们那么执着收集情报汇报给他,不是为了将战争导向胜利,而是让其做出那个所有人都想的命令啊!
怎么这个老头,好像完全没有那般心理。
撤退这个两个字那么难么!
现在这种情况,中军还有力量撤出战场保存实力,再拖下去,连中军主力都保不住了。
仍然坚挺奋战的中军,内心的依靠就仅是这面没有倒下的纛旗,他们奋尽全力保护纛旗不被冲掉,可纛旗下的领导者,还在冷眼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死在金人屠刀下,毫无反应。
一个围绕宗泽纛旗的士兵再也忍受不了这个“顽固不灵”的宣抚,他持刀抵住宗颖的喉咙,将其挟持,威胁宗泽命令中军撤退保命。
“老家伙,愣着干什么,快命令大军撤退,谁也不想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你老糊涂了,拿我们陪葬么!”
“快,否则老子杀掉你儿子,那么多人的儿子都死了,你儿子也要陪葬!”
战局纷乱里突如其来的动作将卫兵吓了一跳,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于前方阵线,谁也未料到有士兵敢如此放肆,宗颖被挟持,作为老宣抚的爱子,谁也不敢上前。
宗颖的眼神也从起初的害怕转变为释怀,他抽动喉咙:“爹,撤退吧,不是为了儿子,也是为了大家......”
空气仿佛凝固,宗泽转身面对儿子,慢悠悠地说:“如此这般能让你冷静,便杀吧,无数男儿战死沙场,老夫的儿子又有什么不同。”
“......”
短暂的沉默过后,挟持宗颖的士兵果断转身逃跑,将宗颖撂翻在地,但是没跑多远,驰来一骑甩出战斧将其毙命。
来人正是杀得眼冒金星的张德,半边脸僵硬不能动,动作扭曲地跪在宗泽面前,忍住不落泪,支支吾吾想说什么,却不能开口,连续的作战让其身体近乎瘫痪。
陈淬紧随其后,他的状态较好,一到此便破口大骂:“为什么不走,为何还不走!”
“正面、北侧翼都完了,金军步兵,拐子马等等,甚至还有契丹人,都朝这里涌来,还不走,等着被人砍成泥么!”
所有人目光重新汇聚宗泽身上,灼热的求生欲望,似乎要将宗泽撕碎,士兵个个红着眼,满满的怨气,到此时这些士兵还未哗变,完全是因为宗泽此前的威信加上精锐的素质。
天空最后一抹晚霞悄悄熄灭,黑暗降临大地,可厮杀还在继续,晚风吹动杀熊岭上摇曳的断枝败柳,浓重的血气灌入鼻孔,宗泽缓缓开口道:“老夫冒死打这一仗,本就不愿活着后撤。”
“诸位,算是老夫请求诸位。”
“再坚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全军......就地解散,诸位各自逃命,我自会于杀熊岭自裁,辜负陛下信任。”
“未能得胜,害死诸位弟兄,宗泽罪不可赦。”
“但,就半个时辰!”
“作为河北精锐之师,坚守阵地,执行命令,天职也!”
“这是我的最后命令!”
说罢,宗泽解开甲胄,盘坐在地,将手刀置于双腿之上,静静等待结果。
宗颖爬着来到父亲身边,抱着父亲痛哭流涕。
周围士兵怒气冲冲,可面对一个寻死的老头又有什么办法,杀掉这个已经看淡生死的宣抚又有何用,除了能泄愤之外......
陈淬不理解,可事到如今,作为这里官职最高的统制官,他咬了咬牙,留下三名卫兵保护宗泽后,打马离开,重新奔回前线。
不就半个时辰么!
他们河北精锐,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了吗!
倒是要看看,这半个时辰的意义在哪。
天一黑,战场便更加混乱,宋军早已经被切割成为数个部分,以至于在金军极乐的掩杀屠杀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战局的变化。
粘罕确定自己获得胜利之后,只有一个命令,那便是将宋军屠戮殆尽,一个不留。
这也导致了金军松懈,阵型逐渐散乱,部将无法约束,时间一长,也变得混乱不堪。
半个时辰很快,崎岖不平的官道上,被各种死尸堆积填满,杀熊岭的东方,悄悄溜进来一面韩字旗,金军没有注意,甚至宋军也没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