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广场上人头攒动,红旗在十月的风中呼呼作响。夏婉牵着墨云和墨辰,还有墨鹤,穿过嘈杂的人群。
孩子们的小手在她掌心里渗出冷汗,墨辰几乎是被她半抱着往前走。
"娘,好多人......"墨鹤仰起苍白的小脸,眼睛里盛满恐惧。
广场中央搭起的高台上,十几个戴着纸高帽的人低头站着,脖子上挂着写有罪名的木牌。不时有烂菜叶和石块飞上台,引起一阵阵哄笑和叫骂。
夏婉把孩子们往身边拢了拢:"别怕,紧紧跟着娘。"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尽管胃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三天前,她将那份"划清界限"的声明交给了王雪梅。声明里,她详细列举了父亲苏志远贪污军饷、倒卖物资的罪行,却对墨寒只字未提。
王雪梅看完后冷笑一声:"夏同志,你这是在避重就轻。"
"我已经写了我知道的一切。"夏婉当即回答。
"是吗?"王雪梅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纸,"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你丈夫墨寒是军统特务,代号'孤狼'。这样的人,你却说他一无所知?"
夏婉的血液瞬间凝固,这些人调查得果然很清楚。
"我真的不知道......"她结结巴巴地说。
"明天的会上,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王雪梅不容置疑地说,"否则,你的教师职位和孩子上学资格......"
站在喧嚣的广场边缘,夏婉摸了摸藏在衣袋里的发言稿。她整夜未眠,反复修改每一个字,既要保全墨寒的名誉,又要保护孩子们的安全。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夏老师,这边!"一个女同志向她招手,引领他们穿过人群,来到台侧。
这里站着几个神情复杂的中年人,都是今天要上台"大义灭亲"的家属。
高音喇叭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接着大会开始了。
夏婉将三个孩子交给旁边一位面善的大婶照看,自己则麻木地听着一个个名字被喊上台。
"下面,请夏婉同志上台!"
听到自己的名字,夏婉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步走上台。
阳光直射在脸上,她眯起眼,看到台下无数张愤怒扭曲的面孔。
"夏婉同志,请演讲吧!"主持人的声音在喇叭里炸响。
夏婉展开发言稿,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纸张。她先按准备好的内容,详细讲了父亲的身份以及逃往台湾的事实。
每说一句,台下就响起一阵愤怒的声浪。
夏婉的声音越来越高,连自己都惊讶于其中的恨意,她对父亲的愤怒和失望积蓄多年,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说得好!"主持人带头鼓掌,"现在请你说说你丈夫周墨寒!"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眼睛都盯着台上这个瘦弱的女人。
"关于我丈夫墨寒,"她感到喉咙发紧,"我要说的是,他虽然是军统成员,但更是抗日英雄。"
主持人皱眉想打断她,但夏婉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她通过各种事例力证丈夫的清白。
主持人脸色阴沉:"夏婉同志,你不坦白交代,想过后果吗?"
一个穿红色旗袍的女人挤到台前,指着夏婉厉声喝道,"大家别被她骗了,她就是一个骗子!"
女人的话仿佛一颗炸弹在广场上爆开。夏婉的脸色瞬间惨白,她踉跄后退,撞在了身后的电线杆上。
"什么?你说什么?"主持人震惊地看向那名妇女。
"我有证据!"女人高举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从档案中找到的!看,这是她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确实是夏婉无疑。
她的额头上冷汗直冒,她虚弱地想辩解。
"滚下去!"一个青年跳上台,狠狠推了夏婉一把。
"都住手!"
一个威严的女声通过喇叭响彻全场,夏婉抬头,看到王雪梅不知何时站上了主席台,手持话筒,面色严峻。
"同志们!"王雪梅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们需要调查清楚!"
"还有什么好查的?"那个揭发夏婉的女人不服气地喊道,她正是夏婉曾经的得意弟子李桃。
王雪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李桃同志,你为什么事先不汇报?"
李桃顿时语塞。
王雪梅继续道:"夏婉的问题,我们会彻查。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歧视她!"
夏婉蜷缩在地上,她没有想到李桃会这么说,鲜血和泥巴糊满了她的脸和衣服。
墨云扑到她身边,用小手帕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娘...娘..."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王雪梅走下台,来到夏婉面前蹲下。她的表情复杂难辨:"夏婉,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夏婉艰难地撑起身体,她突然抓住王雪梅的手腕,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要找王掌柜兄弟......"
王雪梅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恢复平静。
她站起身,对围观的群众宣布:"夏婉涉嫌隐瞒身份,需要接受调查。三个孩子暂时由街道照管。散会!"
"娘!别带走我娘!"孩子们开始哭。
夏婉看了一眼孩子们,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别哭,娘会回来的!"
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个窃窃私语的围观者。台上,那些人依旧低头站着,仿佛这场闹剧与他们无关。而那张引发风暴的照片,不知何时被风吹起,飘落在泥泞中。
夏婉被带上一辆吉普车,她看到王雪梅正对着司机低声说着什么,口型似乎是"...先送医院..."和"...通知王主任..."
车子发动,驶离喧嚣的广场。夏婉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此刻,她只希望孩子们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