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建仿若失了神般,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后金铁骑汹涌攻入雁门关的画面,他们来势汹汹,所图显然是要将忻州、太原等地据为己有。
正出神间,他猛地记起,后金入关之后,曾敕封八位山西皇商,那些人所盘踞之处,正是太原府治下的晋中一带,太古、平遥、祁县、清徐、交城等地,皆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他还曾去过平遥旅游,那里一座座规模恢宏、气势不凡的深宅大院,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处处都散发着一种极致奢华之感,令人咂舌。
刹那间,朱有建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哇哈哈哈哈哈哈……”
可笑着笑着,笑声却戛然而止,转为了悲恸的哭声。
他满心悲戚地思忖着,后金究竟凭什么,能在大明重重制裁之下,宛如打不死的小强,非但没有被剿灭,反而日益坐大?
遥想当年北元,便是在大明全方位的经济封锁下,一步步走向没落。
粮食、盐巴、铁器,无一不是支撑一个政权、一支军队存续的关键物资,断了这些物资的供应,北元便一蹶不振。
同样的手段,大明也用于对付后金,可结果却截然不同,后金不但顽强存活,势力还愈发膨胀,甚至先后五次挥师南狩中原,搅得大明江山风雨飘摇。
如今想来,这些晋商,恐怕才是后金得以发展壮大的命门所在啊!
自己怎么就疏忽了这一关键因素,李自成当年也未曾将他们连根拔起,要不然,怎还会有后来名震一时的八大皇商?
悔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自己居然一直未曾派人去铲除这些隐患。
如今,宣府那边稍有风吹草动,想必早已传入他们耳中,晋豫之地发生的诸事,估计也早就通过他们,传至后金主子的案头。
这般一寻思,多尔衮此番种种举动,背后缘由似乎也昭然若揭了。
朱有建忽哭忽笑的癫狂模样,唬得王承恩与王德化心惊肉跳,二人不敢有丝毫耽搁,疾步小跑至御前,满面焦急,连声叩问:
“圣上,您这是怎么了?莫要伤了龙体啊!”
朱有建目光死死地钉在地图之上,手指沿着太原府的位置一路划向晋中西南方向的平遥、祁县,双唇颤抖,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愤:
“你们可晓得,有那等吃里扒外的国贼,正出卖我大明,资敌养寇!”
王承恩与王德化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全然不知圣上所言“国贼”究竟所指何人何事。
朱有建见状,眼中怒火更盛,咬牙切齿道:
“便是此处的晋商!他们丧尽天良,罔顾国法,竟将我大明严令禁止出关的盐、粮、铁、火药,统统走私给建奴,这般行径,与叛国何异?不是国贼又是什么!”
王德化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懵了。
他身为东厂副督主,职在监察天下,可如今眼皮子底下发生这般大事,圣上已然知晓,自己却浑然不觉,这渎职之罪,简直擢发难数,百死莫赎啊!
想到此处,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奴、奴才有罪,万望圣上责罚!”
王承恩见此情形,也赶忙随着一同跪下,磕头请罪。
朱有建却似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自顾自地喃喃道:
“自努尔哈赤兴兵造反起,迄今已然二十八年。
朝廷为平叛乱,屡屡对建奴实施经济制裁,本欲困死他们,孰料竟是适得其反,这建奴反倒越制裁越昌盛。
崇祯二年起,他们更是胆大包天,接连五次破关南下,如入无人之境。
若无幕后黑手撑腰助力,他们如何能有这般能耐?
又怎会精准寻得古北口与卢龙道的防守破绽?
而今看来,这罪魁祸首竟是晋商!
能让晋商如此肆意妄为,背后所依仗的保护伞必定来头不小。
只怕那大同府、宣府镇早已腐朽透顶,甚至……”
话至此处,朱有建心中一寒,后面的揣测,他实在不敢再细想下去。
难怪此前自己会颁下那般密旨,如今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王德化跪在地上,心思电转。
他深知内官监那些派驻大同府、宣府的监军身负重任,此事发生,他们绝无可能一无所知。
必定是蓄意瞒报,甚至极有可能亲身参与其中,中饱私囊。
念及此处,他暗暗发誓,定要即刻将这些年往来山西的监军统统缉拿归案,严刑审问,绝不姑息养奸,一定要将这背后的重重黑幕彻底揭开,还大明一个清明乾坤。
朱有建强自按捺下心头的汹涌情绪,极力平复着心境。
此时惩处王承恩与王德化二人,绝非明智之举,毕竟当下用人之际,自己以穿越身份入主紫禁城,根本就不清楚朝堂人事,只有身边太监稍微熟悉些,若是治了他们罪,就不是孤家寡人那般了,直接是陷自己于危机之中。
况且,就事论事,他们充其量也就是监管不力,是朱由检的事,与我又有何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