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客那句“磐石二字,我今日,方算真正领略”,如同带着某种无形的魔力,在工坊里久久回荡。它压过了蒸柜冷却风扇的嗡鸣,压过了众人劫后余生的喘息,甚至压过了那盘“琥珀流心”散发出的、依旧诱人的甜香。
这位美食界判官的金口玉言,分量太重了。不止于“匠心”,而是对整个“磐石”——人、物、乃至此地凝结的那股精神力量的认可。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期的肯定,如同一股滚烫的暖流,瞬间冲散了方才蒸汽狂潮带来的惊悸和冰冷。
王婶捧着那盘被李如玉以神乎其技之力保下的糕点,手还在微微颤抖,眼圈却已经红了,嘴唇哆嗦着,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笑:“好……好……”她小心翼翼地开始包装,动作比以往更加轻柔,仿佛在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瘫软在地的王小磊,被苏青和老赵七手八脚地扶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他脸色苍白,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透,眼神还有些涣散,但看到那台恢复平静、各项仪表显示正常的蒸柜,又看到王婶手中安然无恙的点心,一股巨大的后怕和随之而来的庆幸涌上心头。他摘下糊满白雾的眼镜,用力擦了擦,再戴上时,望向仓库中央那片地垫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
“我的老天爷……刚才……”吴大妈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想描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却词穷,只能不住地摇头。
“李老师……神了……”老赵媳妇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信徒般的虔诚。
苏青捡起掉在地上的平板,屏幕裂了一道细纹,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复杂无比,震惊、庆幸、还有一丝对未知力量的茫然。他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似乎在记录什么,又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鹿玖的后背,那强行爆发带来的撕裂痛楚和虚脱感依旧清晰。他深吸一口气,磐石劲在体内缓缓运转,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身体的抗议。他走到王小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了。检查一下,设备到底怎么回事?根源在哪?”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主心骨的力量,让惊魂未定的王小磊找到了依靠。王小磊定了定神,脸上恢复了些许技术人员的专注:“鹿哥,我……我马上查!”他挣扎着站起来,再次走向那台银灰色的蒸柜,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和一丝后怕的阴影。
饕餮客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他没有催促那盘正在包装的糕点,也没有再对刚才那超越常理的一幕发表任何评价。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整个工坊。
他的目光掠过光洁但留有灼痕的操作台,掠过墙壁上被蒸汽烫出的淡淡印记,掠过那台刚刚从狂暴中恢复平静、散发着金属余温的蒸柜,掠过王婶那双饱经风霜却无比稳定包装糕点的手,掠过苏青那裂了屏却还在下意识操作的平板,掠过鹿玖虽然脸色苍白却挺直如松的背影……最后,他的目光,长久地、深沉地,落在了仓库中央那片“磐石”地垫上。
李如玉盘膝而坐,闭目调息。月白的练功服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抗从未发生。阳光透过高窗,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勾勒出一种遗世独立的静谧。只有她那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色,此刻似乎更加透明了几分,如同上好的薄胎瓷,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而她周身那无形的清冷气息,也比平日更加内敛,如同深海暗流,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难以估量的消耗。
饕餮客的目光锐利如鹰。他注意到,在李如玉呼吸吐纳的某个极细微的瞬间,她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颈侧肌肤之下,似乎有一抹极其微弱、如同青玉髓般温润的微光,极其短暂地一闪而逝!那光芒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的质感。
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仿佛要看得更真切些。但那抹微光已然消失,再无踪迹,仿佛只是光线在皮肤纹理间开的一个小小玩笑。
就在这时,王婶将那盒包装精美的“琥珀流心糕”恭敬地递到了饕餮客面前:“您……您的糕。”
饕餮客收回目光,脸上的复杂神情瞬间敛去,恢复了之前的平和与专业。他接过那方翠绿的小盒,入手微沉。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仔细看了看盒盖上那简笔勾勒的沉稳山峦logo,以及下方铁画银钩的“清心定魄”四字,指腹在冰冷的印刷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多谢。”他声音温和地道了声谢,目光再次扫过工坊里忙碌而带着劫后余生喜悦的众人,最后在鹿玖身上停留了一瞬,“磐石工坊,名不虚传。后会有期。” 说完,他不再停留,拿着那盒糕点,转身从容地走出了仓库大门。
仓库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午后炽烈的阳光。
工坊里紧绷的空气,直到此刻才真正松弛下来。如同绷到极限的弓弦骤然松开,巨大的疲惫感和迟来的兴奋感同时席卷了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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