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上元年间,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在滁州全椒县,有个姓张的员外,名叫张须弥。这张员外家道殷实,为人也还算和善,平日里喜欢读些闲书,偶尔也去附近的寺庙里跟方丈聊聊天,算是个附庸风雅的乡绅。
这一年夏末秋初,天气说变就变。张须弥约了相熟的子邻法师一同去山里的一座古寺拜访。两人骑着驴,身后跟着张家的老仆人王老,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路远。谁知刚走到半山腰,刚才还晴朗的天空,转眼就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哎呀,这雨来得太急!”张须弥赶紧勒住驴。
子邻法师合十道:“阿弥陀佛,看来是山神发怒了。张员外,前方不远处似乎有座义堂,我们且去那里避一避吧。”
所谓的义堂,就是过往的善心人出钱出力在路边盖的简易瓦棚,供行旅之人歇脚、躲雨、避暑。张须弥连声说好,主仆三人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赶到了那座义堂。
义堂不大,但足以遮风挡雨。张须弥和子邻法师下了驴,走进堂内,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张须弥回头对王老喊道:“王老,你快把咱们的三头驴牵到义堂后面,那里有屋檐,别让它们淋坏了。”
“好嘞,员外。”王老应了一声,便牵着驴往后院走。
这雨下得又大又急,天色暗得如同傍晚。张须弥和子邻法师在堂里坐下,听着雨声,闲聊着佛经里的故事。可没过多久,两人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外面的雨声依旧,但雨声之上,似乎还笼罩着一层奇怪的嗡嗡声,像是无数只蜜蜂在远处振翅,沉闷而持续。紧接着,天空中传来一阵阵低沉的轰鸣,那声音不像是打雷,倒像是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在云层里缓缓滚动。
“法师,你听这天声,好生古怪。”张须弥皱起了眉头。
子邻法师也面露凝重,他望向义堂外黑压压的天空,喃喃道:“贫僧也从未听过这般声响,莫非……是山精野怪在作祟?”
就在这时,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义堂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当”作响,堂内的烛火也剧烈地摇曳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张须弥心里有些发毛,不由得站起身,凑到窗边,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望去,这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见厚厚的乌云之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九个穿着鲜艳衣裳的村姑。她们个个眉清目秀,但神情却异常肃穆,身上散发着一股凡人没有的清冷气息。这九个村姑正合力扶着一辆样式古怪的车子。那车子既非木制,也非铁制,通体泛着淡淡的青光,像是用一整块玉石雕琢而成,车轮上没有辐条,滚动时悄无声息,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更让张须弥头皮发麻的是,那车子周围没有拉车的牲口,而是被一团团翻滚的云气托着,缓缓下降。
“这……这是什么?”张须弥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回头对子邻法师说,“法师,你快来看!”
子邻法师也快步走了过来,当他看到窗外那诡异的景象时,那张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也写满了震惊。“阿弥陀佛……此非人间之物,此非人间之物啊!”
就在这时,张须弥忽然注意到,在车子的另一侧,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绿布裙,正是老仆人王老的女儿,阿推!
可是,阿推不是半年前就得急病去世了吗?张须弥记得清清楚楚,王老为此还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眼前的阿推,虽然面容依旧,但身上也和那九个村姑一样,带着一股不属于阳间的气息。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义堂里的目光,转过头,朝这边望了一眼。她的眼神空洞,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
“王老还在后院!”张须弥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怕王老出来看到这一幕,会当场吓晕过去。
可事与愿违,后院的王老已经安顿好了驴子,正从前院走回来。他一边走一边抱怨:“好家伙,这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咦?”
王老也看到了天上的异象,他停下脚步,仰着头,揉了揉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当他的目光落在阿推身上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阿……阿推?”王老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狂喜。
天上的阿推听到了父亲的呼唤,原本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波动。她朝着王老的方向,轻轻地飘了过来,双脚离地三寸,就像一片羽毛。
“爹……”阿推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我的儿啊!真的是你!”王老老泪纵横,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义堂,想去拉女儿的手,却扑了个空。他的手径直穿过了阿推的身体,只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冷。
“爹,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阿推看着父亲悲伤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一丝哀伤,“女儿因生前有些善缘,死后被雷部选中,做了个执役的小仙。今日是随众位姐姐同出巡游,不想竟在此处与爹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