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三年春,晨光熹微,户部衙门的青砖地上还凝着昨夜的露水。
陈恪踏着晨钟的余韵迈过朱漆门槛,绯色官袍的下摆扫过湿润的石阶,带起一阵细微的水雾。
"靖海伯来得早。"赵贞吉从值房转出,靛青官袍下的身躯比陈恪记忆中更加挺拔,国字脸上的花白胡须随着步伐微微颤动。
他手中捧着茶盏,热气氤氲中,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恪,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事。
陈恪拱手行礼:"赵部堂。"他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既不谄媚也不倨傲。
赵贞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茶盏在掌心转了个圈:"昨日听闻伯爷要来做这恩科副考,老夫还当是谣传。"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会试考完才不到四年,就做考官了?"
这话里的惊叹藏得极深,却逃不过陈恪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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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惭愧。"陈恪眼帘微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全赖圣上错爱。"
赵贞吉突然轻笑一声,茶盏在案几上轻轻一磕:"好一个'错爱'。"他目光如刀般刮过陈恪的面容,"伯爷可知,自开科取士以来,从未有及第不满五载便做考官的先例?"
陈恪正要答话,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拖沓中带着几分刻意,像是有人故意放重了脚步,却又控制不好节奏。
"赵大人到——"
门房的声音还未落下,一个身着孔雀补子的身影已迈入庭院。
赵文华昂着头,下颌抬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官帽两侧的展角一颤一颤,活像只趾高气扬的公鸡。
陈恪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这位严党干将的做派,与三年前他乡试时如出一辙——同样的目中无人,同样的滑稽可笑。
"哟,这不是我们的状元郎吗?"赵文华的目光在陈恪身上一扫,嘴角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怎么,圣上让你来学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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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贞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青瓷与紫檀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恪却不恼,反而向前半步,绯色官袍的下摆随着动作微微摆动:"赵侍郎别来无恙。当年乡试承蒙教诲,下官至今难忘。"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尤其是您那篇《论君子之风》,当真是...振聋发聩。"
赵文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那篇被士林传为笑谈的文章,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当年为了讨好严嵩,他在文中极尽阿谀之能事,甚至写出"严阁老之风,山高水长"这等肉麻句子。
"陈子恒!"赵文华的手指猛地指向陈恪,指尖微微发抖,"你莫要仗着圣眷在身就目中无人!本官告诉你,这朝堂上..."
"朝堂上什么?"陈恪突然打断,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是严阁老说了算,还是圣上说了算?"他微微倾身,如同猛兽锁定猎物,"赵侍郎,您这条狗链子,系得未免太紧了些。"
庭院内霎时死寂。
连晨起的麻雀都噤了声,只有远处更漏的滴水声清晰可闻。
赵文华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曾经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举人,如今竟敢当面骂他是狗!
"你...你..."赵文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结巴得不成句子,"狂妄!放肆!本官要上奏..."
"上奏什么?"陈恪冷笑,右手按上了腰间玉带,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突然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气,"说下官实话实说?"他向前一步,靴底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赵侍郎若不通文理,下官倒也略通拳脚。"
赵文华像被火烫了般猛地后退,官帽都歪了几分。
他可是听说过陈恪,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他的打架战绩不可谓不辉煌!
"子恒!"赵贞吉突然出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圣旨马上到了。"他目光扫过两人,最终停在陈恪脸上,"给老夫个面子。"
陈恪瞬间收敛了锋芒,向赵贞吉深深一揖:"座师的话,学生不敢不听。"
他直起身时,脸上已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只是幻觉。
赵贞吉转向赵文华,正要开口调解,却见对方已经甩袖退到廊柱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活像只斗败的公鸡。
"哼!"赵文华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强撑着最后的尊严,"本官不与你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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