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喧嚣与热烈,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在竹溪庄园里久久未散。那顿其乐融融的流水席,那方凝聚着全庄心意的百福被,那震天的爆竹和漫天的烟花,都成了庄户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也化作了每个人心中对新一年最温暖的期许。
正月里的日子,便在这样轻松愉悦的氛围中流淌着。空气中还残留着爆竹的硝烟味,混合着冬日清冽的气息和厨房里时不时飘出的年糕甜香。
苏月禾的身体在红姑精心调配的药膳和韩牧野无微不至的照料下,恢复得一日好过一日。她已能由人搀扶着在暖阁里慢慢走上几圈,气色红润了许多,眉眼间也恢复了往昔的温婉神采。
两个小家伙在奶娘的精心喂养下,也如同吸饱了春雨的嫩苗,一日一个模样。儿子取名韩君睿,长得愈发显得虎头虎脑,精力充沛,嗓门洪亮;闺女韩清宁,玉雪可爱,性子安静些,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母亲,看人时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韩君陌彻底摆脱了之前的委屈和不安,整日里活力四射。他像个真正的小小守护神,晨起练完爹爹教的拳脚和射箭后,大部分时间都腻在暖阁里。他趴在摇篮和小床边,对着弟弟妹妹咿咿呀呀地说话,笨拙地学着奶娘的样子给妹妹喂温水,小心翼翼地帮弟弟擦口水,一旦发现弟弟妹妹有任何“异常”,立刻如临大敌般跑去报告爹爹或娘亲,那股认真劲儿常常惹得大人们忍俊不禁。韩牧野果然兑现承诺,每日必抽出时间亲自教导长子,或读书习字,或讲解兵法,或练习武艺。父子俩的身影,成了竹溪庄园冬日暖阳下最寻常也最动人的风景。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晒得人懒洋洋的。暖阁里炭火融融,苏月禾正倚在软榻上,拿着一个红姑新缝制的、塞了棉花和干花的软布球,轻轻逗弄着躺在摇篮里、挥舞着小手小脚的韩清宁。韩君睿则被韩牧野抱着,小家伙似乎对父亲下颌的胡茬格外感兴趣,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啊呜”声。韩君陌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一本《千字文》,小眉头微蹙,正在认真描红。
暖阁的门帘被轻轻掀起,带进一丝清冷的空气。苏岩青裹着一身寒气大步走了进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飞扬神采,连脚步都带着轻快的韵律。
“姐!姐夫!我回来了!”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喜气,眼睛亮得惊人。
“岩青回来了?”苏月禾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布球,笑着看向弟弟,“瞧你这一脸喜气,是捡到金元宝了还是路上遇着仙人了?”
韩牧野也看向小舅子,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那份不同寻常的激动,打趣道:“莫不是玉州城里的姑娘们,终于发现我们苏家少爷一表人才,争着抢着要给你绣荷包了?”
“哎呀,姐!姐夫!你们就别拿我开涮了!”苏岩青被说得耳根微红,但那份兴奋劲儿却丝毫未减。他几步走到暖榻前,小心翼翼地避开榻边玩耍的韩君陌,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异常精致的紫檀木函,函盖上以银丝嵌着玄奥的云纹,散发着淡淡的、清冽的松木冷香。仅仅是这个函子,便透着一股不同凡响的贵气与神秘。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连摇篮里的韩清宁也停止了抓挠的动作,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韩君陌更是丢下了毛笔,好奇地凑了过来。
苏岩青深吸一口气,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打开了函盖。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张折叠整齐、质地异常坚韧、隐隐泛着玉色光泽的素笺。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素笺,展开。
素笺之上,是力透纸背、银钩铁画般的字迹,带着一种孤高冷峭又隐含锋锐的气势:
“韩兄鉴:
**昔蒙援手,霜寒解困,恩义未敢或忘。**
**情之所钟,唯青霜一人。此心昭昭,天地可鉴。**
**今蒙尊长允诺,良缘既定。**
**谨择于仲春之末,三月廿八吉日,于玄机阁总舵揽月峰,**
**设宴邀亲朋,行合卺之礼。**
**盼兄与嫂夫人一家拨冗莅临,共襄盛举。**
**宇文殇 顿首再拜”**
落款处,除了宇文殇的名字,还盖着一方小小的、朱红色的印章。印章图案繁复,隐约可见是一轮被云纹环绕的弦月,透着神秘和威仪——正是玄机阁少主的信印!
“宇文殇……和叶师妹总算是要修成正果了?!”苏月禾看清内容,惊喜地低呼出声,眼中瞬间绽放出明亮的光彩,连声音都带着一丝激动过后的微颤。她猛地看向弟弟,“岩青,这是……这是真的?他们的亲事……定下来了?!”
韩牧野的眼中也掠过一抹由衷的欣慰和笑意。他抱着韩君睿站起身,走到榻边,目光扫过那张请柬,落在苏岩青激动得发亮的脸上:“好!好!!宇文殇此人,虽性情孤冷,但行事磊落,重情重义。叶姑娘更是外冷内热,至情至性。他们二人历经波折,能得此圆满,实乃天作之合!苦尽甘来,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