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劫的余温尚在掌心,幽蓝雨丝尚未蒸尽,天穹便像被一只巨手强行掰开,露出第四道门户——深紫到发黑的因果之门。门内没有闪电,没有雷鸣,只有一条锁链自门内缓缓垂落。
链色如干涸的紫血,一环扣一环,每一环都刻着蝇头小字:因、果、因、果……锁链游动,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更鼓,又像骨骼相撞。它并不急于束缚,只在李忘川指尖游走,如一条审视猎物的蛇。
“你可愿成为轮回本身?”
声音不是声音,是“存在”与“不存在”同时响起的回声。
“善与恶、生与灭、起与终,皆由你执笔。从此再无旁观者,你便是因果,你便是轮回。”
锁链轻颤,环壁射出缕缕紫雾,凝成一面无框巨镜。镜面里,时间被折叠成一条可回溯的隧道,镜中首先浮现的,是他在灵元大陆逃离赫连部落的那日。
为了怕暴露巫抵奴仆的警觉,他在被赫连部落追杀躲藏的某个时刻,一剑将追来的赫连部修士击杀。那修士甚至未及拔剑,眼底还残留对下界蝼蚁的轻蔑。鲜血溅在白玉阶,像一朵不合时宜的梅。
当时他只觉得“该杀”,如今却看见青年体内尚未成型的婴核,那是神族内并没有奴仆印记的一员,仿佛他未到资格,但至少他还是真正的巫神奴仆。
青年若不死,将在十年后诞下一名女婴,女婴会在某个时间点救下十万凡修,因已种下,果却被提前斩断。
画面再转,是他结丹那日。他随手碾死一只爬过灵阵的赤火蚁。蚁腹内,藏着一线火灵本源,若任其繁衍,三万年后将孕育成“焚天火髓”,成为抵御极北魔潮的关键。那一脚,轻轻落下,却踩灭了未来的一城烽火。
他看见自己身为李澄心时,为赶项目进度,让公司职员加班,可是因为不满意结果最终辞退了对方;看见自己在草原幻境里,为救黄莹,反手一刀斩断柔然祭司的手臂,祭司的孙子因此流落魔道;看见他在修罗秘境,为破阵,拔起那株青莲,却让守护青莲的千年灵龟枯竭而亡……
每一幕,都在锁链的“叮叮”声里被放大、被解剖、被量化。
紫雾凝成数字,浮在镜面:神族青年,十万生灵;赤火蚁,一城烽火;灵龟,秘境平衡;祭司后裔,草原动荡……
数字越滚越大,最终汇成一行滴血的大字:“你之‘无心’,皆是他人之‘大劫’。”
锁链猛地收紧,一环扣住他左手腕,一环扣住右手腕,冰冷的“因”“果”二字陷入皮肉,像两枚烧红的烙铁。剧痛袭来,却不是肉体,而是神魂被撕扯,仿佛有十万只手同时伸进他胸腔,要把那颗尚带温度的心拖向深渊。
同一瞬,病房门被推开,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她动作麻利,却带着值夜班的疲惫。氯化钾安瓿被拿起,在灯光下泛出淡紫微光。
“加10毫升生理盐水稀释。”医生低声吩咐。
护士点头,指尖却一滑,“啪!”安瓿在地板上炸开,细小的玻璃碎片四散,药液溅成一朵无声的紫花。
她慌忙蹲身,用镊子夹起碎片。碎片折射的光,恰好在墙角投下一道深紫锁链的影子,与异界那条锁链,形状分毫不差。
氯化钾的液滴在地面缓缓汇聚,像一条被拉长的因果线。液滴的流速,竟与异界锁链“叮叮”摆动的频率量子同步:一滴,一响;一响,一滴。
药液顺着地板缝隙,悄悄渗入病房角落的电源插座。监护仪的电流瞬间波动,屏幕上的心电图出现短暂干扰,一次“心跳-停跳-再跳”的微小轮回,与异界锁链的每一次收紧,完美对齐。
医生皱眉,记录:“氯化钾安瓿破损,无人员接触,仪器瞬扰,已复位。”他却不知道,这一滴渗落的药液,在另一个维度,正是锁链上新增的“果”环。
锁链仍在收紧,李忘川却忽然发现,镜面最深处,还有一条模糊到几乎看不见的因果线,连他这个世界之主都无法洞察。
那条线,不是系着现代病房里儿子的泪,也不是来自于他所认为的唯一牵挂,只是连接着自己,而另一端,却消失在混沌最深处,仿佛连向一个比“乾坤世界”更高维的“真实核心”。
他竭力凝神,只捕捉到一缕极淡的紫烟,烟里隐约传来幼儿的呢喃:“爸爸……风筝……”
那声音轻得如同幻觉一般,仿佛只是他的错觉,但却又如此真实地在他耳边响起,让他的胸口猛然一阵剧痛。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所认为的“最大的因果”,竟然是对儿子的深深牵挂。这种牵挂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着他的心灵,让他无法挣脱。
他深知这因果是无法斩断的,因为他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他在儿子的世界里早已死去,而儿子却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着他的人生。这种无法跨越的界限,让他感到无比的无奈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