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冰封的冷冽感尚未从骨髓里褪尽,陆昭明的左瞳却在光阴长河的湍流中灼烧起来。无数记忆碎片像淬毒的冰棱扎进识海——三百年前玄渊阁灭门夜的火光、慕青璇在天机阁密室操纵傀儡丝的侧影、堕仙崖底那首刻着百里惊鸿笔迹的百年旧诗……时光洪流正粗暴地将七世轮回的记忆灌入他的魂魄。 “抓紧罗盘碎片!”慕青璇的声音被水流撕扯得断断续续。她右臂深可见骨的伤口淌出的血珠,在长河里凝成赤色珊瑚,又被裹挟着前世记忆的浪头打散。天衍罗盘早在穿越时空壁垒时炸成三块,此刻她死死攥着刻有“璇”字的那片青铜,无垢仙体正承受着三百倍于常人的痛楚——那是陆昭明前世被炼成剑傀时的绝望。 一块巨碑般的记忆碎片撞向二人。陆昭明银瞳骤亮,九曜玄骨在脊梁中发出龙吟般的震鸣,寒冰剑气劈开浪涛的刹那,碎片里竟浮现出两人第一世的模样——
腐叶堆积的山神庙里,青衣药师捧着药臼研磨七色彼岸花瓣。石床上双目缠布的少女忽然抽搐,喉间涌出发黑的毒血。“别动!”药师按住她削瘦的肩,刀尖剜向自己心口。当心头血滴入药臼的瞬间,少女覆眼的麻布被血浸透,而药师胸口绽开的皮肉里,赫然爬满猩红的噬灵蛊。
光阴长河突然掀起逆流。一道白绫缠住陆昭明手腕,燕长歌从虚空裂隙跌出,覆目的白绫渗着血渍:“快走!璇玑殿的人在抽干…咳咳…长河水脉!”他手中的光阴沙漏正在龟裂,金沙从裂缝里泄向深不见底的黑暗。为送二人入轮回寻因果,他竟截断了三刻钟的光阴支流。 三人被巨浪拍进第二世记忆时,陆昭明瞥见燕长歌袖中滑落的竹简——那是用折寿代价换来的《牧神录》残篇,末尾一行朱砂小字触目惊心:“饲道之饵,九骨为契”。
宫墙内飘着细雪,独臂剑客的断水剑抵在九尾妖妃颈间。妖妃发间的白骨簪突然刺穿自己掌心,蘸血在剑客掌心画符:“拿好噬心蛊的解药…”话音未落,禁军箭雨穿透她后背。剑客怀中药瓶坠地碎裂的刹那,妖妃化作皮毛焦黑的狐狸,而剑客独臂的断口处钻出猩红傀儡丝。
“轮回茧要闭合了!”燕长歌突然将沙漏砸向虚空。金沙喷涌成桥的刹那,三人跌进猩红迷雾。眼前是蠕动着的巨大肉茧,茧壁由无数血管般的丝线交织而成,每根丝上都串着密密麻麻的记忆光球——正是天机阁秘术“移花接接木”的终极形态! 慕青璇指尖触到茧壁的瞬间,三千具冰棺从雾中浮现。每具冰棺都躺着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心口插着刻有生辰八字的桃木钉。“原来巡天使的替身…都是这么来的。”她颤抖着拂开最近棺椁的冰霜,棺内尸体眉心朱砂竟在融化,形成血泪般的“牧”字。
肉茧深处传来镜琉璃的空灵嗓音:“选一具替身承栽因果,真身便可挣脱轮回。”随着话音,血管丝线突然缠住燕长歌的脖颈。他额间月牙金纹迸裂,咳出的血珠在雾中凝成倒计时沙漏:“他们在…抽我的…光阴寿数…” 陆昭明的九曜玄骨猛然灼烧起来。左瞳银光穿透茧壁,照见血红丝线尽头——所有丝线都汇向雾中一道人首蛇身的巨影,蛇尾鳞片刻满“牧神”符文。当银光触及巨影的瞬间,陆昭明颅骨几乎被暴涨的记忆撑裂:
地肺毒火中,少年将脊骨抽入剑坯。青铜灯阵外跪着的少女突然扑进火窟,融入剑身的刹那,三百里灯海齐灭。火中浮现她最后的唇语:“玄骨镇龙…”
“破局点在水镜倒影!”燕长歌嘶吼着捏碎最后的光阴沙。在金沙裹住众人的刹那,陆昭明看见燕长歌胸腔里那颗七窍玲珑心已石化大半,而缠绕他的血管丝线正贪婪地吮吸石屑。 光阴重新奔涌时,慕青璇发现掌心的天衍罗盘碎片变成了青铜镜。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银瞳玄骨的少年站在星陨深渊的机械废墟前,身后魔龙怨气凝成的应龙图腾正在啃噬他的魂魄。镜外传来镜琉璃的叹息:“这是他强用逆星诀的代价…”
血管丝线突然毒蛇般扎向慕青璇心口。在她即将被拖进冰棺的刹那,陆昭明脊骨爆出九道星芒。寒冰剑气冻住丝线的瞬间,燕长歌染血的白绫缠上慕青璇腰间:“用无垢仙体吸收我的石化…” 当慕青璇指尖触及白绫时,海量光阴画面冲进识海——她看见燕长歌跪在璇玑殿密室,用石化的心脏换取进入光阴长河的机会;看见陆昭明前世为给她续命,自愿将玄骨炼成牧神者的监测器。最痛的画面却是三百具冰棺诞生的真相:每具替身的诞生,都需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 “哥!”慕青璇突然嘶喊出从未承认的称呼。晏清尘轮椅碾过冰面的画面在她脑中炸开——那个总在神农谷替她试药的残医,胸前永远插着取血的银针。 肉茧发出濒死的尖啸。九曜玄骨的光焰中,陆昭明一剑劈开血色茧壁。裂缝外却不是自由,而是更汹涌的光阴乱流。燕长歌用最后气力将两人推出:“去找…堕仙崖的诗碑…” 在裂缝闭合前,陆昭明看见殷红泪从血雾深处走来。她足踝银铃响动,噬心蛊群正吞吃燕长歌身上剥离的血管丝线。“又见面了,哥哥。”她舔去唇边金屑,颈间逆鳞闪着魔龙的红光,“用你的玄骨换他性命如何?” 江水般的光阴彻底吞没意识时,陆昭明攥紧了慕青璇的手。她掌心那个由燕长歌石化心脏凝成的琉璃珠,正在发出灼穿轮回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