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湖心亭内,何沅君叮咚的琴音戛然而止。
亭外,跪伏于地的王管家和一众下人,连呼吸都停了。
风拂过湖面,带不起半点涟漪。
常公公高举着明黄圣旨,手臂僵在半空,那张惯于堆笑的脸,此刻的表情找不到一丝血色。
他身侧的礼部尚书李道明,嘴唇翕动了两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头上的官帽,因为身体的细微颤抖,出现了一丝不合礼数的歪斜。
不要?
镇国武王。
食邑三万户。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这任何一条都足以让文臣武将疯狂的泼天恩赏,他竟然说不要?
亭内的众女,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赵瞳更是猛然抬头,那双本该盛满喜悦的眸子,此刻只剩下茫然与错愕。
她呆呆地看着顾渊,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何要拒绝。
在所有人凝固的表情中,顾渊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众人心头。
“食邑,退回。”
“所有特权,一并收回。”
轰!
常公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不是怕,而是整颗心都在往下沉。
完了。
这桩事,怕是无法善了了。
武神当众拒封!
这已经不是打皇帝的脸那么简单,这是在动摇大宋的国本!
此事传出,皇帝的威严将荡然无存,朝廷刚刚因平定叛乱而凝聚起的一点人心,恐怕会瞬间分崩离析。
他该如何向那个病榻上还在呕心沥血布局的君王交代?
礼部尚书李道明,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作为礼法的维护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顾渊此举意味着什么。
这是对皇权最赤裸的蔑视!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呵斥这等“大逆不道”之举,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一股无形的恐惧死死扼住。
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用律法和道理去约束的臣子。
而是一个,能让三千禁军不敢抬头的神魔!
就在全场陷入死寂,气氛压抑到足以让人窒息的时候。
顾渊缓缓站起身。
他无视了那些震惊、恐惧、不解的视线,一步步走到亭边,走到了那个身体微微颤抖,泫然欲泣的少女面前。
赵瞳脸色苍白,贝齿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不该给他压力。
可她控制不住。
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带着婚事一起被拒绝,她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冷风正呼呼地往里灌。
顾渊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沁出的泪珠。
他的动作很轻柔,那双总是清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眸里,也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柔和。
在赵瞳抬起泪眼,迷茫地看着他的时候,顾渊开口了。
“这门婚事,我倒是应下了。”
!!!
前一秒如坠冰窟,后一秒如沐春风。
赵瞳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她呆呆地看着顾渊,甚至以为自己因为过度悲伤而出现了幻听。
他……他说什么?
他应下了?
巨大的惊喜如山洪决堤,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委屈和悲伤。
“哇”的一声,赵瞳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顾渊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她死死抱着顾渊的腰,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身体里,生怕这只是一场易碎的美梦。
亭内亭外的众人,再一次被这神一般的转折给弄懵了。
拒王爵,却应婚事?
这是什么道理?
自古只有尚公主而封侯拜相,哪有拒王爵而娶公主的?
这完全不合常理!
但很快,桓清涟就反应了过来。
她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眼中的惊疑不定渐渐褪去,化为一声无人察觉的轻叹。
她明白了。
顾渊拒绝王爵,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这些虚名来证明自己,更不愿被任何名号所束缚。
天下第一,从来都不是一句虚言。
他应下婚事,则纯粹是因为赵瞳这个人。
他行事,只凭本心,不为任何外物所动。
想通了这一点,桓清涟心中对顾渊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真正的“天下第一”。
常公公和李道明也回过神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还好顾渊应下了婚事。
这总算不是最坏的结果。
只要顾渊成了皇家的女婿,那他与大宋,便算是被一条最坚韧的纽带绑在了一起。
至于王爵……不要就不要吧。
和一个不讲道理的武神,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顾渊轻轻拍着赵瞳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然后抬眼,看向还愣在那里的常公公。
“圣旨,拿回去吧。”
“啊?哦,是,是。”
常公公如梦初醒,连忙将圣旨卷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那姿态,仿佛捧着的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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