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南宋建炎三年,临安(今杭州)成为行在,政治经济中心随皇室南迁,长江中下游的盱江流域(今江西抚州一带),因水路通畅、物产丰饶,成了南北物资交汇的要地。往来的官宦、商贾、流民,带来了中原的技艺与药材,也带来了新的疾病——盱江流域多丘陵,春夏湿热蒸腾,秋冬湿冷浸骨,北方常见的“风寒头痛”,到了这里,竟缠上了湿邪,成了“湿浊头痛”,蜀地川芎虽能祛风,却难化本地的湿,医者们常叹“药不对症”。
就在这时,盱江岸边的“抚芎坞”,一株与蜀地川芎相似却又不同的草木,正悄然生长。它的根茎比蜀芎纤细,断面油点稍疏,辛香中带着一丝清苦,像盱江的水,柔而有骨。当地药农发现,这草治湿热头痛,比蜀芎更灵,遂呼为“抚芎”——“抚”者,抚州也;“芎”者,承芎藭之名。而它的故事,要从一位北迁的医者与一位本地药农的相遇说起,那时的盱江,正漂着南渡的船,也漂着药材的新缘。
第一回 临安南迁流民至 盱江湿头痛难医
建炎四年的春,盱江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湿意,打在抚芎坞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泥点。村里的“盱伯”蹲在自家药圃边,看着刚冒头的川芎苗,眉头拧成了疙瘩——这苗是去年从蜀地买来的苓种,在盱江的红壤里长出来,叶片比蜀地的更薄,茎秆也软些,像没长开的少年。
“盱伯,再去看看我家娃吧!”村东的陈婶挎着竹篮,篮里装着刚采的艾叶,声音带着哭腔。她的儿子三天前跟着南渡的流民染上了“湿头痛”,痛得像被湿布裹住,昏昏沉沉,还伴着恶心呕吐,盱伯用蜀地川芎配白芷煮了药,喝下去却只轻了片刻,湿气一重,痛又卷土重来。
盱江流域的头痛,和蜀地、中原都不同。蜀地多风寒,中原多燥火,而盱江多湿热——湿邪黏在头上,像粥糊住了锅,单用辛温的蜀芎祛风,就像用干柴去烧湿木,烧不起来还冒烟。盱伯知道症结,却没好法子,只能叹着气:“这湿邪太顽固,蜀地的药,怕是水土不服。”
这日,盱江码头来了艘南渡的船,船头站着个背着药箱的医者,自称姓秦,原是汴京“回春堂”的坐堂医,因战乱南迁,想在抚州落脚。秦医者听闻抚芎坞多头痛病,便来寻访,见陈婶儿子的症状,皱眉道:“此非单纯风寒,是湿热上蒙清窍,蜀芎性温燥,用之更助湿,得找味能祛风又能化湿的药。”
他跟着盱伯去药圃,见那些从蜀地迁来的川芎苗,忽然眼睛一亮:“这苗长得虽不如蜀地壮,却带了点清劲,或许能试试。”秦医者采了几片叶,揉碎,辛香中竟带着一丝清苦,不像蜀芎的纯烈,“这味……带了点凉性,说不定能化湿。”
第二回 盱江红壤生异芎 秦医初验抚地效
秦医者让盱伯挖来几株本地生长的川芎(此时还未名“抚芎”),根茎比蜀芎纤细,褐皮上的环纹更浅,断面油点稍疏,却更清亮。“就用它试试。”秦医者取来根茎,切片,与苍术、荷叶同煮——苍术燥湿,荷叶清暑,本地川芎祛风,三药相配,像一阵带着雨的风,能吹散头上的湿浊。
药汤煮出来,汤色浅黄,辛香中带着清苦,陈婶儿子喝了半碗,不到一个时辰,竟说:“头不那么沉了,像有东西把湿糊糊的东西刮走了!”连喝三日,他的头痛全消,能跑能跳,陈婶惊喜道:“还是秦先生的药灵!这本地的芎,竟比蜀地的管用!”
秦医者解释:“不是药灵,是水土合。盱江红壤,黏而不板,潮而不涝,种出来的川芎,性稍凉,带了点化湿的劲,比蜀芎更合本地的湿热。就像南方人爱吃茶,北方人爱喝酒,各随水土。”他给这本地川芎起了个名:“生于抚州,便叫‘抚芎’吧,记其地,也显其异。”
盱伯跟着秦医者研究抚芎:蜀芎根茎粗壮,油点密,辛香烈,性温燥;抚芎根茎纤细,油点疏,辛香清,性稍凉。秦医者用抚芎配葛根,治湿热头痛伴项背僵;配薏米,治头痛伴身重;配益母草,治妇人湿热经痛,效果都比蜀芎好。
有个开茶馆的掌柜,常年在潮湿的后厨忙活,头痛伴口苦,秦医者用抚芎配黄芩(清热燥湿),掌柜喝了药,叹道:“这抚芎,像盱江的竹筛,能把头上的湿浊筛出去,比蜀芎舒服多了!”
第三回 红壤轮作育良苗 抚芎渐显地域性
秦医者发现,抚芎要长得好,得顺盱江的性子。盱江红壤黏,得掺些河沙改良,让土“透气”;盱江雨水多,得起垄种植,让水“流走”;蜀芎用“稻芎轮作”,抚芎却适合“豆芎轮作”——前一年种黄豆,黄豆根瘤能肥土,次年种抚芎,根茎更壮,这是盱江农民摸索出的土法。
“苓种也得选本地的。”盱伯指着自家留的苓子,圆硬带紫,“从蜀地买来的苓子,在盱江长两代,就渐渐有了抚芎的样;若总用蜀地苓子,长出来的还是‘半蜀半抚’,药效不纯。”他教村民选苓子:“要选霜降后收的,无虫眼,掰开来,断面油点亮的,那是有劲儿的。”
秦医者把这些记在《盱江药录》里:“抚芎,生于抚州盱江流域,红壤育之,豆芎轮作,三年成药。根茎细于蜀芎,断面油点疏而亮,味辛带苦,性稍凉,能祛风胜湿,治湿热头痛、湿阻经闭最验。”
这年秋收,抚芎坞的抚芎丰收,秦医者带着去抚州城“济世堂”拜访,掌柜见抚芎与蜀芎不同,起初不信,秦医者便用两者对比治病:治湿热头痛,抚芎组愈者十之八,蜀芎组愈者十之五;治湿阻经痛,抚芎组愈者十之七,蜀芎组愈者十之四。
济世堂掌柜叹道:“原来药材也分南北!蜀芎善治寒,抚芎善治湿,各有各的地盘。”他开始收购抚芎,标价虽比蜀芎稍低,却也成了药铺的常备药。南渡的官宦、商贾,在抚州得了湿热病,用抚芎治好了,便把消息带回临安,说“抚州有芎,善化湿”。
有个临安来的文官,在抚州巡查时得了头痛,用蜀芎无效,秦医者给他用抚芎配薄荷,很快好转,回去后对太医院的同僚说:“盱江的抚芎,治南方湿热头痛,比蜀芎更得力,当为南方上药。”
第四回 南北芎药初分野 抚芎声传鄱阳湖
南宋绍兴年间,抚芎的名声顺着盱江,传到了鄱阳湖流域。鄱阳湖畔的渔民,多患“风湿头痛”,又痛又麻,用蜀芎总反复,用抚芎配独活,却好得很快。渔民们说:“这抚芎,像湖里的船,能在湿邪里开道,蜀芎像山里的马,到了水里就不行。”
秦医者与盱伯在抚芎坞开了家“盱抚堂”,专门用抚芎治病,门口挂着副对联:“蜀芎驱寒蜀地效,抚芎化湿盱江灵”。来求药的,不仅有本地人,还有从饶州、信州来的患者,药铺的抚芎常常供不应求,村民们便扩大种植,抚芎坞渐渐成了“抚芎之乡”。
一日,有个从蜀地来的药商,见抚芎价好,便想以蜀芎冒充,却被秦医者识破:“抚芎断面油点疏而亮,嚼之辛后带苦;蜀芎油点密而暗,嚼之纯烈带甘,懂行的一尝便知。”药商羞愧而去,更显抚芎的独特。
秦医者在《盱江药录》里写下:“药无贵贱,贵在对症;芎无南北,贵在合地。蜀芎合蜀地之寒,抚芎合盱江之湿,皆是良药。”盱伯看着漫山的抚芎苗,对秦医者说:“这抚芎,怕是要和蜀芎一样,被天下人知道了。”秦医者望着盱江的水,点头道:“南迁的不仅是人,还有药材的缘分,盱江的水土,终究养出了自己的芎。”
尾章
绍兴末年的盱江,商船往来,船头常堆着捆扎整齐的抚芎,辛香混着水汽,飘向临安、建康。此时的抚芎,虽仍被一些老医者视为“蜀芎变种”,却已在长江中下游站稳脚跟,用疗效证明:它不是蜀芎的“影子”,而是盱江水土孕育的“新篇”。
抚芎坞的村民,在秋收时会特意留些最好的抚芎,挂在屋檐下,说:“这是咱盱江的宝贝,得让它看看,自己能走多远。”他们或许不知道,百年后,《本草品汇精要》会记载“抚芎,出江西抚州,与蜀芎并列,治湿热头痛最良”,但他们用双手种下的抚芎,已在历史的土壤里,埋下了与蜀芎并肩的种子。
(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