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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蒙尘,小中医道心未泯 蜀道芎光:书生奇遇记(上卷)

楔子

蜀地的云,总比别处沉些。它们在青城山顶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把岷江的水汽、秦岭的岚气、盆地的土气,都揉进自己的褶皱里。暮春时节,这些云会化作蒙蒙细雨,打湿剑门的栈道,润透锦江的堤岸,也悄悄滋长着峭壁岩缝里的生灵。其中有一种草,叶如翠羽,茎带紫晕,根若蟠螭,藏在云雾最浓处,连飞鸟都难寻其踪。但它的辛香,却像一柄无形的剑,能刺破郁结的浊气,直冲天灵——这便是川芎。彼时的它,还未被太多人知晓,只在山民的口耳间,留着“头痛草”的俗名,等待着一场关乎生死的相遇,来揭开它与人间的缘分。

第一卷:剑门雨急 书生坠崖

暮春三月,蜀道上的雨总带着股韧劲。王实背着半旧的书箧,踩着栈道上的青苔,已经走了整整七日。他是巴州学子,要去长安赶考,行囊里除了圣贤书,只有母亲烙的麦饼和一小罐咸菜。蜀道之难,远超他的想象:白日里攀着铁链过悬崖,夜里宿在崖边的山神庙,干粮快吃完了,脚上磨出的血泡也破了又结。

这日午后,行至剑门关左近,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帘把山路糊成一片模糊的白,脚下的石板路滑得像抹了油。王实紧紧抓着路边的灌木丛,想找个避雨的地方,却听见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一块被雨水泡松的山石,竟从丈许高的崖壁上滚了下来!

他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山石撞中肩头,身子一歪,像片枯叶般坠向崖下的深涧。下落的瞬间,他看见雨珠在眼前炸开,听见自己的书箧坠入草丛的闷响,额头重重磕在一块棱角分明的岩石上,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疼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脑壳里。

“娘……”他想喊,却只呕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滑落,糊住了眼睛,世界在他眼前渐渐变成一片暗红。雨声、风声、崖上的鸟鸣,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唯有额头的剧痛,像敲鼓般,一下下撞击着他的意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那不断涌出的血,一点点渗进身下的泥土里。

不知过了多久,雨小了些,山风带着寒意掠过他的脸颊。王实的意识像风中残烛,明明灭灭。他想起母亲送他出门时,往他书箧里塞了一把炒过的川芎籽,说“蜀地潮湿,带着它防头痛”,可此刻,别说头痛,连能不能活过今夜,都成了未知数。崖下的藤蔓缠在他腿上,像要把他拖进更深的黑暗里。

第二卷:青衫老者 药香破瘀

朦胧中,王实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不是花香,不是草木香,是一种带着冲劲的辛香,像花椒混着陈酒,又带着点薄荷的清冽,钻进鼻孔时,竟让他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一瞬。

“咳咳……”他费力地睁开眼,透过血痂的缝隙,看见一个青衫老者蹲在面前。老者头发花白,用一根木簪绾着,脸上布满皱纹,却精神矍铄,眼睛像山涧的清泉,亮得惊人。他手里拿着一片翠绿的草叶,正用石块细细碾着,那股辛香,就是从草叶里散出来的。

“醒了?”老者的声音像摩挲过的老竹,沙哑却温和,“命大,撞在石棱上,没伤着骨头,就是额头破了,血淤住了。”

王实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老者从背篓里取出个粗瓷碗,倒了些清水,又把碾烂的草叶放进碗里,用手指搅了搅,调成糊状。那草叶的根茎断面,竟隐隐露出黄白色的纹路,像极了秋日里绽放的野菊。

“这是川芎,”老者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一边用干净的布条蘸着清水擦拭他额头的伤口,一边说,“蜀地的山精,专克这淤住的血。你闻闻这味儿,冲得很,能把脑子里的浊气顶出去。”

伤口被清水一激,王实疼得浑身一颤,额头的血又涌了出来。老者却不慌不忙,抓起碗里的川芎糊,小心翼翼地敷在他的伤口上。那辛香瞬间浓烈起来,像无数细小的火苗,顺着额头往头顶窜,原本像被巨石压住的脑袋,竟渐渐松快了些。更奇的是,刚还汩汩冒血的伤口,被这药糊一盖,血竟慢慢止住了,只剩下温热的麻痒感。

“忍着点。”老者又从背篓里取出一小截晒干的川芎根,用牙齿嚼碎了,伸手要喂他。王实起初有些抗拒,可那股辛香顺着老者的指缝飘过来,勾得他喉咙发紧,便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药末入喉,先是一阵辛辣,呛得他咳嗽起来,可咳着咳着,胸口的憋闷竟散了,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起,顺着血脉往四肢蔓延。额头的剧痛像退潮般一点点减弱,眼前的模糊也渐渐清晰,他终于能看清老者鬓角的白发,和背篓里露出的其他草药。

“老先生……是您救了我?”王实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能说完整的话了。老者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是这川芎救了你。它在这蜀道旁长了千百年,就等你这样不小心的路人呢。”

第三卷:岩穴暂歇 细说芎性

雨停了,天边透出一抹昏黄的光。老者背起王实,往崖壁深处走去。王实伏在老者背上,闻到他衣衫上除了川芎的辛香,还有当归的醇厚、白芷的清苦,知道遇上了懂药的人。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个避风的岩穴。穴里铺着干燥的茅草,石壁上挂着几个药篓,墙角堆着些炮制好的草药,整整齐齐。老者把王实放在茅草上,生起一堆火,火光映得穴顶的钟乳石忽明忽暗。

“我姓秦,住这山里采药快五十年了。”老者一边往火里添柴,一边说,“刚才给你用的川芎,是今早刚从青城后山挖的,你看这根。”他从背篓里拿出一株完整的川芎,根块圆滚滚的,带着细密的环纹,掰开来,断面的“菊花心”在火光下格外分明。

“这纹路,像不像秋菊?”秦老指着断面,“只有青城山脚下、都江堰边的川芎,才有这样的‘菊花心’。那里的土是油沙土,水是岷山雪水,阴阳调和,所以这根里的气最足。”

王实看着那“菊花心”,想起母亲塞给他的川芎籽,问:“秦老,这川芎真能治头痛?”

“何止治头痛。”秦老往火里丢了块川芎根,岩穴里顿时弥漫开更浓郁的香气,“它性温,味辛,辛能散,温能通,像个急性子的小伙子,专往不通的地方钻。你额头的血淤住了,它能把淤块散开;若是风寒裹着湿气,堵得人头晕脑胀,它能把邪气赶出去;就算是妇人产后血少头痛,配上当归、熟地,它也能引着补药往上走,既不伤人,又能治病。”

说着,秦老取来一个瓦罐,往里面加了些清水,又放进当归、白芍、熟地,最后扔进几片川芎,放在火上煮。“给你补补气血。你失血多了,单靠川芎散淤还不够,得加点补血的,一散一补,才合天地之道。”

药汤煮开了,辛香里混着甜润的药味。秦老舀出一碗,晾温了递给王实。王实喝了一口,药汤虽带着苦味,咽下去却觉得舒服,额头的麻痒感渐渐变成了温热,像有只手在轻轻揉按,连之前因赶路累出的腰酸腿软,都轻快了许多。

“这药叫‘四物汤’,”秦老看着他喝完药,说,“川芎是君药,带着当归、白芍、熟地往血里走,补而不滞,散而不伤,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王实点点头,忽然觉得这株不起眼的草,竟藏着这么深的学问。

第四卷:蜀道春深 芎香随行

次日清晨,王实醒来时,发现额头的伤口已经结了层薄痂,头不疼了,身子也有力气了。秦老正在岩穴外晾晒草药,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

“秦老,大恩不言谢!”王实对着秦老深深作揖,“只是我还要赶去长安赶考,不知能否……”

“我这就送你出去。”秦老递给他一个布包,“这里面是炮制好的川芎,有生的,有酒炒的。生的治你这外伤淤痛,酒炒的能补气血,路上若再头痛,取一片嚼了,或煮水喝,都管用。”他又指了指布包里的药,“这川芎配白芷,能治前额痛;配羌活,能治后脑勺痛;配柴胡,能治两边太阳穴痛,你记着。”

王实一一记下,把布包揣进怀里,只觉得沉甸甸的,不仅是药的重量,更是一份暖意。秦老领着他走出岩穴,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往山外走。路上,王实看见许多与川芎相似的草,秦老便教他辨认:“你看这叶,川芎叶是羽状复叶,边缘有锯齿,茎秆带紫;那是水芹,叶更圆,茎是青的,没这辛香味,可别认错了。”

走到栈道入口,秦老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城山:“那山里的川芎,要到秋分才采收。收早了,根里的气不足;收晚了,寒气重,药性就偏了。采的时候得用小锄慢慢挖,不能伤了根须,不然香气就跑了。”他顿了顿,又说,“这药是好药,可也不能乱用。若是火气大的人头痛,得配菊花、薄荷;若是气血虚的人,得配当归、枸杞,不然它的辛散劲儿,会把人耗得更虚。”

王实望着秦老被晨光染白的头发,忽然明白,这蜀道上的草药,不仅藏着天地的灵气,更藏着采药人的心血。他再次作揖:“秦老的话,学生记一辈子。”

秦老摆摆手,转身往山里走去,背影很快融进晨雾里,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川芎香。王实握紧怀里的布包,踏上了往长安的路。他知道,自己不仅带着母亲的期盼、圣贤的书,还带着蜀地的草木情、老者的仁心,和那株能刺破阴霾的川芎香。这香气,会陪着他走过剩下的蜀道,也会刻进他往后的岁月里。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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