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急得面红耳赤,拼命朝向少卿挤眉弄眼,眼皮眨得发酸发涩,几乎要冒出火星来。
向少卿掩袖轻咳一声,拱手道:“裴侯爷见谅。”
“《大乾律例》中确有明文,凡在押囚犯染病,许亲属入监照料,或由官府延医诊治。然则暂释出狱一节,律法实无此例。”
“下官职责所在,实不敢僭越行事。若侯爷执意要接令郎回府将养,依律当先呈报大理寺卿,具本上奏,恭请圣裁。”
“如此,方为两全之策。”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永宁侯:他多大的脸啊,永宁侯府出了这样的丑事,他哪儿还有胆子去御前丢人现眼。
“惊动圣听实非本侯所愿,是本侯关心则乱失言了。”
“罢了,本侯还是择府中下人入大理寺照料犬子,以防不测,另外还得拜托向少卿多加看顾。”
“犬子的病症,来的又急又猛,本侯着实担心,万望向少卿行个方便。”
向少卿面不改色,淡然道:“裴侯爷,大理寺狱终究是大理寺狱,非是永宁侯府。即便要遣人入内照料,一二人尚可通融,再多恕本官爱莫能助。”
永宁侯:“不会让向少卿为难的。”
裴临允闻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计上心头:“我不要你们指派的侯府下人,我要桑枝!”
“我只信桑枝。”
永宁侯眉头紧皱,眼中怒火灼灼,剜向裴临允,厉声喝道:“你住口!”
“桑枝尚在闺中,未及笄年,更未许配人家。她流落在外十余载的往事,本就易招人闲话。若再入那大理寺狱......”
“世人最是苛责女子,到时流言蜚语如刀,你让她如何自处?这清白名声一旦有损......你这是要毁了她的一生!”
“你的安危重要,她的清誉便不重要了吗?”
庄氏闻言连连点头,语带急切地劝道:“临允啊,此事万万使不得!”
若让裴桑枝来看护临允,不就等于是肉包子打狗、送羊入虎口吗?
裴桑枝面露为难之色,心下却暗暗感慨,蠢人最好不要灵机一动。
俗话说得好,聪明人千方百计,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裴临允神色慌乱,急忙拉住裴桑枝的衣袖解释道:“桑枝,你听我说,我从未有过害你之心。我只是......”
裴桑枝低眉浅笑,眸中闪过了然:“四哥无害我之心,我自是明白的。”
“只是这大理寺狱,终究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一则,男女之防不可不虑。”
“二则......”话音渐低,幽幽叹口气:“二哥三哥的后事尚需有人操持,总该让他们入土为安才是。”
见裴桑枝并未追究他的冒失之举,裴临允暗自松了口气,转而正色对永宁侯道:“父亲,我想请我院中秋生来狱中照料。”
“秋生是我用惯的贴身小厮,做事向来稳妥利落。有他在身边伺候,便不必再劳烦他人了。”
“还望父亲成全,将他送来。”
经历了那夜险些背负弑兄罪名的惊魂变故,裴临允真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永宁侯与庄氏便存了难以消弭的戒心。
永宁侯和庄氏对视一眼,心底浮现的无奈如出一辙。
他们膝下唯一幸存的儿子,防他们跟防贼似的。
“便如你所愿。”
向少卿:“来人!还不速速送裴侯爷、侯夫人与五姑娘出去。”
……
大理寺狱外。
永宁侯并未策马回府,而是弃马登车,一掀帘便钻进了马车厢内。
车帘刚一落下,便猛然扬手,掌风凌厉地朝裴桑枝面颊劈去:“逆女!”
裴桑枝反手拔下髻间四蝶穿花簪,狠狠刺入永宁侯掌心。
被打磨的锋利的簪尖瞬间没入皮肉,殷红的鲜血顺着鎏金蝶翼汩汩涌出。
“啊……”永宁侯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庄氏霎时瞠目结舌。
裴桑枝竟敢对侯爷动手?
往日里,她还想借着孝道的名头来拿捏裴桑枝,如今看来,当真是痴心妄想!
裴桑枝干脆利索地拔出金簪,扬眉道:“父亲,有话好好说,怎的一言不合就要掌掴?”
“是这只手痒的厉害吗?”
“我这就帮父亲治治这爱手痒爱打人的毛病,无需感谢女儿。”
永宁侯面目狰狞:“你敢弑父!”
裴桑枝不疾不徐地捻起素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金簪上沾染的鲜血。
永宁侯掌心鲜血淋漓,滴落在地的声响清晰可闻,她却连眼风都未扫过半分。
“父亲尽管高声些。”裴桑枝唇角噙着浅笑:“最好让这长街上的行人都听个分明。若能传入陛下耳中,倒是省了我不能随时面圣的麻烦。届时在御前,女儿定当将侯府这些年的“风光伟业”,一桩桩、一件件,细细道来。”
“只是不知,到时候陛下会给父亲选个怎样的死法?”
“凌迟处死呢,还是枭首示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