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看向李乾,见他眉头紧皱,显然是对京城来人特别的不耐烦,不由道:“不过是个传话的小兵,叫进来问问,问完打发走就是。”
“昨日收到二皇兄送来的信,陛下有意让藩王改换封地。”李乾对皇帝千里迢迢叫人传口谕的目的,有些猜测,不管是用什么样的借口,目的应该就只有一个让各地藩王入京。
小菊微微讶异:“该换封地?他倒是真敢想,你们在封地经营十数年,已经扎稳了根,现在又想将你们的根拔掉……他是怕了。”
李乾不解:“怕了。”
“以我对李时煜的了解,他这人自负骄傲,做了皇帝后更是如此,当初他将你们几兄弟分封各地,为的就是让你们镇压四方,同时又自信你们脱离不了他的掌控,又掌控欲极强,因此你们几兄弟刚生下子嗣,他就将所有的王孙召回京,离间你们的父子情。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想起该换封地,那就是他怕,怕你们脱离他的掌控,他李时煜到底是老了。”小菊有些感叹,枭雄迟暮必然会生出恐惧。
李乾若有所思道:“难怪两个月前他突然下旨申饬我,想来是在为改换封地做准备。父皇这是将我当软柿子了?”
就藩的三个藩王,就自己无故挨骂,可不是将自己当做了软柿子。
想到此处,李乾生出一股不忿而来。
小菊看到他神情的变化,就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有些无奈,李乾是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没有数吗?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小白花吗?装得太久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刚来到幽州的时候,小菊收到了杨夫人与小梅的来信,她们提起李乾的秉性,都言他猖狂暴戾,暴躁易怒行事冲动,没有城府。
但来了幽州后,李乾见到自己时除了短暂的惊讶外,就不曾有什么反应,将自己接入秦王府,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姨娘当初是假死呀?姨娘当初是怎么骗过我父皇的,他那人心眼子多,姨娘能将他骗过去,是祖母帮的忙吗?”
几句话就将当年小菊与杨夫人的谋划猜了个七七八八,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心无城府?
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小菊就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心无城府的冲动少年,他的心思极深,连他的母亲,都没有看清自己的孩子真性情。
当小菊问他为什么在宫里要装出那副模样,眼前的少年却无辜道:“姨娘这话,儿子听不明白,儿子本就是这样的性子,我本天潢贵胄,享尽荣华,又何必隐忍?而且父皇喜欢我那般模样,阿姐的聪慧已经让父皇不安了,作为孝顺儿子,自然要安父皇之心。大哥喜欢我的肆意张扬,二哥喜欢我心思简单。就是有些对不起澹儿,离京前还让他挨了一顿打,不过这顿打也挨得值,至少他离京了。”
那一刻,小菊只觉得欣慰,像她们姐妹这样心思深沉之辈,怎么会生出两个心思浅薄的孩子。
李乾与李澹都是聪明孩子,他们的同胞阿姐女华掌有兵权,如果他们两兄弟聪慧能干,只怕活不过十岁。
天家无父子,两个孩子虽然年幼,但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在启蒙后,每次先生夸奖自己的时候,李乾感觉得出,即使父皇脸上带着笑,但他的笑没入眼,那笑是冰冷的,还带着忌惮与不喜。
所以,李乾在学武后,就露出了好武厌文的脾性,果然在那之后,父皇的笑容就没了冰冷寒凉之感,在阿娘教育自己要好好读书的时候,父皇总是为自己解围。
试探过两次后,年幼的李乾就明白了,父皇不喜欢自己文武双全,更不喜欢自己沉稳聪慧。
大哥倒是不错,性情敦厚仁善,会因为自己不认真读书而气恼,会花心思管教自己。就是性子太软了,大嫂那悍妇都能骑到他头上撒野,到现如今都没个妾室通房。
二哥呢,皇后的养子,但与皇后面和心不和,一肚子坏水,把皇后耍得团团转,至今皇后还以为他身子孱弱。
就二哥成亲三年生下五个孩子的身子骨,说实在的李乾真没看出他哪点体弱的,只可惜这些孩子,刚满周岁就全被京里接走了。
总之呢,在李乾的心里,除了胞弟李澹与自己以外,兄弟几人没一个好东西。
巧了,他那两个兄长也是这样认为的。
小菊看着李乾那无辜的模样,只觉得自己脑仁子疼,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被自己教成了一个二皮脸,等回了京,自己还有脸面对妹妹吗?
难道要告诉妹妹,你儿子天性如此,他没脸没皮跟姐姐没关系。
“姨娘?姨娘?”
李乾自怜自艾了一番后,就瞧见小菊在出神,喊了两声都没反应,正准备扬声再喊一声,张张嘴还没喊出来,小菊就道:“闭嘴,我听得见。”
李乾眨眨眼,用眼神问道:既然听得见,干嘛不吱声?
小菊乜了他一眼:“我只是不想搭理你,还有你现在是三十四,不是十四,还做那些怪模样,有个当爹的样子吗?你也不小了,要给婋婋做个好榜样。”
李乾啧了一声,回道:“儿不嫌母,女不弃父,婋婋才不会像姨娘一样,对我嫌来嫌去。”
小菊只觉得头疼,想来自己不会养孩子吧,对李乾道:“叫那小兵进来吧,我头疼,要去歇一会儿。”说罢,就不再搭理李乾,回了后院
李乾冲着她背影喊了两声:“姨娘头疼,要看大夫,别嫌药苦,等下儿子伺候你老人家用药。”
小菊没搭理他,只对扶着自己的丫头道:“等下,将院门紧闭,今日我不想再看见他。”
丫头乖巧应了,也见怪不怪了,两位主子三天两头就要闹一场,他们这些奴才已经习惯了。
等大姑娘劝上两句,两位就又好了。
“顺旺,将曾三那小子跟传令兵召进来。”李乾非常单手靠在扶手上,非常豪爽的坐在上位,不像是一位天潢贵胄,更像是绿林好汉,带着几分匪气。
这模样,让进来的小兵也愣了愣,这幽州咋哪哪都不对劲,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匪气。
“尔等,何来?”李乾神情嚣张,眼神睥睨,看向来人。
进来的曾百户有些无语,这大表哥又装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