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满殿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声音来源处，一个穿着素净，垂首站立的丫鬟身上。
肖石眼眸微动，她和柳沐瑶等人能安然出现在这里，说明她们已经解决了谣言一事，这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胡闹！”立刻有官员低声呵斥，“区区婢女，也敢在御前放肆！”
也有和容庚素来不和的官员将矛头指向容家，
“容老夫人，这是你家丫鬟？怎如此不懂规矩！”
公孙昭脸色一沉，正要开口。
容青却抢先站起来，侧头脆生生对云容道，
“姐姐，你就别去试了。”
她小手指了指刚才说话的二位官员，一脸天真，
“青青觉得还是让二位伯伯去吧，毕竟他们身份尊贵，又懂规矩，与肖先生切磋定然是十拿九稳的。”
容青这话像一记无声的耳光重重拍在两位官员的脸上。
仁帝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两位官员面色青白，缩着脑袋，不敢再接话。
云容对容青道，
“姑娘，那两位大人自然是有真本事的。只是奴婢见肖先生的棋局颇有意思，一时心痒，愿先献丑一试。
如若不成，再由二位大人指点。”
话罢，她朝那两位官员福了福身。
两位官员也不是不知好歹之辈，冲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公孙昭侧头看了云容几眼，眼底掠过一丝欣赏，倒是个顾全大局的姑娘，不因一时意气让外臣笑话。
只不过，她和清秋到底有没有关系？
公孙昭转视容庚，看容庚的神情显然早就认识云容了。
她自个儿子她最是清楚，容庚怕是已经在调查云容的身世。
她手心渐渐沁出冷汗，身旁的桂嬷嬷一向最知她心意，低声安抚道，
“老夫人，您多虑了，这天下长得像的人何其多。何况再怎么说，老爷也是您儿子。”
公孙昭叹息着微微颔首。
云容垂首走了出来，在御前行礼，“奴婢云容，愿和肖先生切磋一局，还请陛下恩准。”
仁帝问，“你是容府的丫鬟？”
云容如实回禀，“奴婢并非容府的丫鬟，只是与青青姑娘认识。”
“那你是哪个府上的？”
云容一时还在想要不要报出宁竹鸣。
宁竹鸣却先她一步，单膝下跪，
“陛下，她唤云容，在微臣身旁当差，她之前未入过宫，一直想瞻仰陛下和娘娘的圣颜，趁今日宴会，微臣便斗胆带她入宫。”
仁帝嗯了一声，摆手让宁竹鸣起身，对云容道，“既想瞻仰，为何一直低着头？”
“奴婢...奴婢怕惊扰陛下和娘娘。”
云容说话声音微抖，她是真怕，毕竟仁帝一句话能定她生死。
仁帝见状语气温和了些，“无妨。朕恕你无罪。”
云容缓缓抬头。
仁帝眼眸骤然紧了紧，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朕准你与肖先生切磋。”
身旁的皇后捕捉到仁帝的异样，多打量了云容几眼。
确有故人的影子，也难怪陛下会如此。
容庚看着这一幕，与一旁的夏定邦对视一眼，神情莫测。
云容恭敬回道，“多谢陛下。”
云容话刚落。
肖石突然开口，
“陛下，若光是切磋，没有彩头，倒显得有些无趣。
不如定些彩头，这样更有看头。”
仁帝饶有兴致道，“那依肖先生的意思，这彩头该如何定？”
肖石微微福身，“外臣这彩头倒还要看宁都候。”
仁帝眼眸深沉，倒是更好奇了。
宁竹鸣拱手，“肖先生还请直言。”
“我若是赢了，便要云容姑娘从今往后在我身边当差，我身边缺一个聪明伶俐的丫鬟。还望宁都候能成人之美。”
肖石的声音带着挑衅和势在必得。
“我若不同意呢？”
宁竹鸣拧紧了眉，眸中散发的冷冽连仁帝都感受到了。
云容见肖石这般模样实在厌恶，她道，
“肖先生不必问公子，我与公子签的是活契，我可以自己做主。
我答应肖先生，若是我输了，从今往后在肖先生身边当差。”
宁竹鸣直直看她，隐忍着怒火，满是不赞同。
云容不动声色地冲他点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殿内已经蜚声四起。
大多数人都觉得云容疯了，那肖石作为西夷今年的文试人选，定是有真本事的，刚才连赢两局也证明了他的本事，况且这棋局又是他提出来的，他自然是精心钻研过。
她区区一个丫鬟，又如何能赢？
夏定邦悄声对容庚道，“容兄，你觉得谁能赢？”
容庚心里担心云容，毕竟对手是凌霄，但最近和云容相处来看，她总是智计百出，出乎他意料。
何况，单凭今日她挺身而出的胆色，他也应该相信她。
容庚道，“我相信云容。”
夏定邦还未说话，却听夏宏文颤着声道，“我也相信云容能赢。”
“臭小子，你不是在殿外巡视么？”
“父亲，孩儿刚和梁回换了差事。”
容庚回头看夏宏文，见他焦急担忧的目光一直落在云容身上，心下明了，看来宁竹鸣有的愁了。
官夫人那边，也是小声讨论着。
刚才与云容争锋相对的余氏冷哼道，
“贱婢真是不自量力，以为嘴皮子利索些就能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辈子就只能是贱婢的命。”
容青小脸气鼓鼓，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余氏，煞有介事道，
“这位老夫人，您一口一个贱婢，难道您府上的夫子没教过您 ‘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
话落，她仰头看公孙昭，又转头看余氏，
“祖母，改天要不让咱们府上的夫子去教教这位老夫人吧。”
余氏被容青这么一怼，恼羞成怒，想要呵斥几句，却见公孙昭眼神冷扫过来。
“余老夫人，这殿上还有陛下、娘娘和各位大人在，我们还是要注意些分寸。你说是吧？”
余氏咬牙不敢再语。
云容站在殿内，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些议论声。
她凝视肖石，意味深长道，
“肖先生，您刚才提的是您的彩头。那若是我赢了，我的彩头是什么？”
肖石从未想过她会赢，他想了想，随意道，
“云容姑娘若是能赢，我自当奉上西夷独有的奇珍异宝，任凭姑娘挑选。”
云容摇头，“我不要这些。我要的对于先生来说并不难。”
肖石脸色微变，“你想要什么？”
云容目光坚定，“我想要今年文试的出题权。”
仁帝心中震动，有了出题权便是掌握了文试的主动权。
这丫头倒是不简单。
殿内其他人也没料到云容竟会提这个彩头，一时神色各异。
宁竹鸣微眯了眸，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她的任务果然与此次两国比试有关。
容庚低语道，“她总是这般出人意料。”
“确实。”
夏宏文跟着赞同，目光一时无法从云容身上移开。
夏定邦笑了声，“你们二人今儿看法倒是出奇一致啊。”
肖石皱了皱眉，今年是西夷出题，题目他和苍澜很早就已定好，为此他也精心准备良久，与许济舟对上，虽不敢说十成的把握，但至少也在七八成。
若由大辰一方出题，那自己先前准备的岂不白费。
苍澜显然也意识到了，看向云容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他听肖石提过云容，也知宁竹鸣很重视云容，肖石的意图无非就是想以云容胁迫宁竹鸣。
只不过他对宁竹鸣另有安排，两场武试他志在必得。
所以肖石要不要答应这彩头，其实都不重要。
苍澜想罢递给肖石一个眼神。
肖石心意已决，对云容道，“你的彩头我应了。”
云容俯身，“多谢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