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督,辛苦。”
黛玉并未起身,只是抬了抬手,示意旁边的空位。
“坐。”
一个字,不容拒绝。
李承泽几乎是被人扶着,才脱力地坐到椅子上。
他刚坐稳,权景朔就“啪”地一掌拍在桌上。
整个人激动得从椅子上弹起,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来迟?不迟!”
“承泽我跟你说,你若来早了,才叫碍事!”
“你是没见着那场面!”
“那帮龟孙子搞了个什么‘幻蜃毒瘴阵’。”
“黑烟滚滚的,想把咱们一锅炖了!”
“结果呢!”
权景朔一指黛玉,嗓门大得屋顶的瓦片都在抖。
“我外甥女,就拿了支笔!”
他在空中胡乱比划着,动作夸张。
“就那么随便一划拉!”
“‘咔嚓’一声!天空都亮了!”
“那个叫迦罗什的狗屁大祭司,被人吹得神乎其神。”
“结果,被我外甥女随意一划拉,人直接就没了!”
“化成灰了!连个响儿都没听见!”
“还有那两个部族头头,脸都吓绿了。”
“还想嘴硬,放两句狠话!”
“我外甥女连眼皮都没抬,就伸出一根手指头!”
权景朔伸出自己的食指,用力往前一戳。
“就这么一下!”
“那俩夯货连人带马,‘嗖’一下就逃了!”
“我跟你说,滚得比兔子都快!”
“那叫一个屁滚尿流!”
权景朔讲得手舞足蹈,眉飞色舞。
李承泽却听得心惊。
他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脑子里只剩下剧烈的蜂鸣。
一支笔?
一根手指?
他为了破这个“死局”,跑死了十几匹最好的战马。
逼着手下最精锐的亲兵不眠不休地奔袭,几乎人人吐血。
他以为自己回来晚了,会看到一座白骨累累的人间炼狱。
结果,人家用一支笔,一根手指。
就把他眼里足以灭城的滔天大祸,给随手抹平了。
一种极致的荒谬感,像是巨浪一样,将他彻底淹没。
他拼尽全力,九死一生才闯出的血路。
在人家眼里,竟只是挥挥手就能解决的麻烦。
李承泽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视线重新钉在那个正慢条斯理给小男孩擦嘴的少女身上。
他张了张干裂出血的嘴,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问什么?
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已经不是“通天彻地之能”可以形容的了。
但每一次,她的出手,都还是会刷新他想象力的极限。
李承泽强撑着剧痛的身体,沙哑的嗓音硬生生砸断了权景朔的吹嘘。
“你的意思是……幽蜃部,没了?”
他一字一顿,像是在确认一件无比恐怖的事情。
“连同他们的大祭司迦罗什,整个部族……都没了?”
“啪!”
权景朔铁掌拍胸,嗓门震天响。
“没错!全灭!”
“我外甥女一出手。”
“管他什么大祭司,连人带魂,扬得干干净净!”
“骨灰都给他扬了!”
“哈哈哈……”
“痛快!”
“痛快”二字,还在厅中回荡。
李承泽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血色“刷”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骇然。
“糟了!”
他一声低吼,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动作太猛,本就重伤的身体剧烈摇晃。
带得身后的椅子“哐当”一声翻倒在地!
发出的巨响,让所有人心头狠狠一跳!
满室的欢声笑语,瞬间死寂。
在座的人,都被他这副见了鬼的模样吓住了。
林如海最先反应过来,眉头紧锁。
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里满是担忧。
“承泽,你这是做什么?”
“幽蜃部作恶多端。”
“如今被彻底铲除,这是西疆百年大幸!”
“是天大的好事啊!”
“怎么就……糟了?”
李承泽一把推开林如海搀扶的手,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他毫不在意。
他猩红的眼睛扫过兀自兴奋的权景朔。
又看向面露忧色的林如海。
嘶哑的嗓音刮着每个人的耳膜。
“你们想过没有?”
“幽蜃部,在西疆盘踞了上百年!”
“他们的根,早就跟这片草原上的所有部族,缠在了一起!”
“现在,这棵大树被连根拔起……”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质问,让厅中的热烈气氛,瞬间凝结成冰。
李承泽艰难地抬起一根沾着干涸血迹的手指。
指尖微微颤抖。
“其一!权力真空!”
“幽蜃部倒了。”
“他们手里的草场、盐湖、商道……”
“那是一块,能让所有部族,眼珠子都红透的肥肉!”
“现在这块肉掉在地上,谁不想扑上来撕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