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学堂的风波虽以王家的暂时退却告终,但叶明深知,对手绝不会就此罢休。
他们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从另一个方向发起攻击。果不其然,新的麻烦很快出现在格物院另一项核心推广——农业领域。
这一年,京畿及北方数道遭遇了罕见的春旱。河流水位下降,农田皲裂,秧苗蔫萎,眼看春耕无望,民心惶惶。皇帝下旨祈雨,百官焦灼。
就在这紧要关头,格物院之前推广的“改犁”因其能深耕保墒,在旱情中展现出了远超旧犁的优势,凡使用“改犁”的田块,秧苗情况明显好于周边。
这本是彰显格物院功绩的大好机会,然而,一股诡异的论调却在受灾州县悄然流传开来:
“听说了吗?就是那格物院弄出的什么‘改犁’,坏了风水,触怒了龙王爷,才招来的这场大旱!”
“可不是!老祖宗用了千百年的犁没事,他们一改就出事,哪有这么巧?”
“用了那邪门犁的人家,别看现在秧苗好点,那是透支地力!等过了这阵,地就废了!等着瞧吧!”
愚昧的谣言,混杂着对未知技术的恐惧,以及某些人别有用心的煽动,在焦灼的灾民中迅速发酵。
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农户砸毁“改犁”,跪拜龙王祈雨的极端事件。将作监派往地方推广的官吏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阻挠和敌视。
“简直是一派胡言!”格物院内,林文博气得摔了茶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旱涝乃天地之气运行所致,与一农具何干?愚昧!愚不可及!”
宋应文则更显忧虑:“三少爷,此事若处理不当,不仅‘改犁’前功尽弃,恐累及格物院所有成果之声誉。人心惶惶之际,谣言最易惑众。”
叶明站在格物院的观测台上,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和依稀可见的干涸田垄,眉头紧锁。
他明白,这又是对手的毒计,利用天灾和民众的恐慌心理,将祸水引向格物院。单纯的辩解在恐慌的情绪面前苍白无力,他必须拿出更实际、更直接的解决方案,才能破此僵局。
他的目光落在了院内那条依旧潺潺流淌,只是水量稍减的小溪上,一个酝酿已久的构想瞬间清晰起来。
“宋先生,林先生,”叶明转身,目光灼灼,“我们不能只守着‘改犁’被动挨打。天不下雨,我们便自己取水!”
他快步走到沙盘前,拿起炭笔,迅速勾勒起来:“还记得我们为水力磨坊研究的水轮吗?若将其放大,置于河边,以水流或人力、畜力驱动,通过龙骨水车(翻车)或筒车之法,便可将低处之水提至高处,灌溉农田!”
他画的,正是简易水车的原理图。这东西在现代看来简单,但在当时,却是突破性的灌溉思路。
林文博眼睛一亮:“妙啊!以自然之力或畜力代人力,提水灌田!此物若成,何惧干旱?”
宋应文也抚掌道:“此乃急民之所急,若能在旱情中建功,则一切谣言不攻自破!”
说干就干!叶明立刻召集了以石柱为首的水力机械科研发小组,将设计简易水车的任务作为最高优先级。基于之前水力磨坊的技术积累,设计工作进展迅速。
仅仅三天,第一台小型人力脚踏翻车和一台小型筒车的模型便在格物院后院的小溪边制作完成。
模型成功运转的那一刻,清澈的溪水被源源不断地提升上来,浇灌在旁边特意开辟的一小块试验田里。所有围观的人都欢呼起来。
“成了!真的成了!”石柱激动得满脸通红,“三少爷,我们计算过了,若是造大型的,一架水车一日至少可灌田十亩以上!”
叶明当机立断:“立刻绘制标准图纸,编写制作要点和安装手册!墨痕,你亲自带人,挑选格物院和传习所最得力的工匠、学子,组成三个‘抗旱技术队’,携带图纸和必要工具,分赴旱情最严重的三个县!到了地方,直接找当地愿意合作的农户或村庄,现场指导他们制作、安装水车!要快!”
“是!少爷!”墨痕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三少爷,此举是否太过仓促?未经将作监……”宋应文有些顾虑。
“顾不了那么多了!”叶明斩钉截铁,“救灾如救火!将作监那边,我自会去说明。此刻,让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水流进田里,比一万道公文都管用!”
格物院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工匠们连夜赶制标准部件和工具,传习所的学子们则抓紧时间学习水车的原理和安装要点,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奔赴抗灾一线。
叶明亲自为第一批出发的技术队送行。
他看着这些大多出身寒微、如今却肩负着技术救荒重任的年轻面孔,沉声道:“此去,你们代表的不仅是格物院,更是陛下和朝廷解民倒悬的决心!到了地方,耐心指导,不怕苦累,务必让这水车转动起来!让干涸的田地喝上水!让那些谣言,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