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望着那方一动不动的白布,他眼底翻涌的悲怒几乎要溢出来。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一字一顿地道:
“贺兰敏之害死佩佩,此仇不共戴天,
孤在此立誓,必将他绳之以法,让他血债血偿,绝不让佩佩白白受此冤屈!”
而此刻,杨佩佩正坐在裴家的马车里,穿着一身素色的孝服,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
她掀起车帘,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杨府离自己越来越远,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小姐,莫要伤怀。”
裴居道为杨佩佩指派的丫鬟青禾,轻递锦帕,柔声劝慰。
杨佩佩接过帕子,拭去泪痕,颔首应下。
自此刻起,她便是裴蓉蓉。
马车缓缓驶入裴府,裴居道早已于府门前翘首等候。
他凝视着杨佩佩,语气温和:“蓉蓉,此后这里便是你的安身之所。”
裴蓉蓉躬身行礼,轻声唤道:“父亲。”
另一边,贺兰敏之与杨氏听闻杨佩佩“死讯”,杨氏率先开口:
“敏之,你既然喜欢那个丫头,为何不早点与外祖母言明?
以你的身份,她能够嫁给你,已是三生有幸。”
贺兰敏之一愣,随即嗤笑一声:
“外祖母说笑了,那丫头虽然长相美貌,但身材干瘪瘦小,还不如正阳宫中的绿萝,
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尝个新鲜罢了。”
此时的杨氏,早已感知到自己时日无多。
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锦被,气息微弱,却仍强撑着坐直身躯,目光沉沉地落在贺兰敏之身上:
“敏之,你总这般不知轻重!眼下有我在,尚能为你遮风挡雨,
可我这身子……早已油尽灯枯,自己都知晓时日无多了。”
她咳嗽两声,声音愈发低微,满是恳切地叮嘱:
“我若撒手人寰,世上再无第二人能护你周全,
往后切不可再口无遮拦,更别去招惹不该惹的人,
你姨母如今权倾朝野,心思深沉,你唯有谨言慎行,与她好好相处,
方能保得自身平安,莫要等闯下弥天大祸,再追悔莫及啊!”
贺兰敏之听罢,脸上满是讥讽,手指漫不经心地轻点茶桌,眼神中尽是不屑:
“外祖母多虑了。一个杨佩佩而已,死了便死了,太子即便心存记恨,有姨母在,他又能奈我何?
外祖母若是实在不放心,临死前便让姨母发下誓言,不准伤我性命。”
他往前凑了两步,语气愈发嚣张跋扈:
“再说了,这长安城内外,谁敢真管我贺兰敏之的事?
往后我想做什么,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您安心静养便是,不必为这些琐事费神,若真的疼我,便在姨母面前为我多要些好处。”
说罢,他甚至未再多看杨氏一眼,径直转身离开了房间。
八月初二,
杨氏躺在锦榻之上,枯槁的手紧紧攥着武媚娘的衣袖,
浑浊的眼珠里满是哀求,又隐隐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珝儿……我的儿……”
“珝儿,我的儿……”
三十年前的武珝,曾对这声饱含母爱的呼唤,期盼了整整十余年。
那时,她看着杨氏将所有温柔都倾注在姐姐武顺身上,
便总偷偷期盼母亲能用带着暖意的声音,唤她一声“我的儿”。
如今,隔着三十余载的光阴,她已是权倾朝野的皇后武媚娘,
母亲终于用带着颤抖与依赖的声音唤她“珝儿”,
可这声呼唤里,却掺了太多的恳求与胁迫,
半点没有当年她梦寐以求的纯粹暖意。
她垂眸看着母亲枯槁的手,忽然想起三十年前满心期待的自己。
若是那时的武珝知道,三十年后终于等到这声呼唤,
竟是母亲为了护住那个败坏武家颜面的贺兰敏之,
不知该是心灰意冷,还是该觉得可悲可叹。
“母亲有话便说,我听着。”
武媚娘语气平淡。
杨氏咳嗽两声,艰难开口:
“你答应母亲……”
她混浊的目光死死锁住武媚娘,
“敏之是你姐姐的儿子,是母亲唯一的念想,你不能杀他,绝对不能……”
榻边的鎏金铜灯映着她蜡黄的面容,
连呼吸都带着气若游丝的滞涩,可一提到贺兰敏之,
她的声音竟突然多了几分力气。
武媚娘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眸底的冷意,
指尖轻轻覆在杨氏手背上,语气温柔得宛若哄劝孩童:
“母亲,您莫要激动,先好好喘气。
敏之是我的外甥,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他动杀心呢?”
“你敢说你没有这个心思?”
杨氏猛然提高声音,胸口剧烈起伏,
“他纵然有错,也是你的亲外甥,你是他的姨母!
如今你权势滔天,难道连容下一个外甥的度量都没有?”
她顿了顿,话锋突然软了下来,带着浓浓的恳求:
“媚娘,母亲知道,当年是母亲糊涂,对你多有亏欠,让你小小年纪便吃了那么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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