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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离 卷五:梁王

林云轩一听王伯这话,心中顿时欣喜,但此刻绝不能表露分毫,免得叫人怀疑,便是连忙压下几乎要翘起的嘴角,脸上反而适时地露出几分迟疑和为难。

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忐忑,对王伯说道:“承蒙王伯看得起,小子感激不尽,只是……这养花弄草的精细活儿,我以前确实没怎么接触过,只怕自己手笨,万一养坏了这些金贵花草,岂不是辜负了您的信任,也耽误了府里的事?”

王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你刚来,主要是帮着打打下手,搬搬花盆,除除草,浇浇水这些粗浅活计,老夫在一旁指点着,出不了大错。”

他顿了顿,指着那些花草继续说道:“况且,这些花木也不算顶名贵,主要是王妃娘娘喜欢,送去她那观赏的,不似百花苑里那些专供王爷和贵客鉴赏的名品,规矩没那么严苛。就算偶尔有一两株养得不如意,娘娘仁厚,也不会过于苛责。”

“王妃”二字在林云轩心中激起一阵涟漪,心中暗道:嘿!这不巧了吗,原想着还要费心思打探才能接近目标,没想到居然一步到位,直接就成了负责给王妃打理花草的人了。

林云轩不再“推辞”,对着王伯郑重地点了点头,语气恳切:“既然王伯您不嫌弃小子愚笨,愿意教导,那小子就留下来,一定用心跟您学,好好干,绝不偷懒!”

王伯见他答应得爽快,态度又恭敬,心中对这踏实肯干的年轻人更是添了几分满意,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说道:“好,那便这么定了。老夫这院子里,东边那间偏房还空着,虽然简陋,但收拾一下也能住人,你回头就把行李搬过来吧。”

他抬眼看了看林云轩,补充道:“住在这里,一来方便老夫随时安排活计,教你辨识花草习性;这二来嘛……”王伯目光似乎无意地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这里离王妃娘娘居住的‘锦瑟院’很近,往后送花、请示什么的,也方便些。”

这最后一句话,听在林云轩耳中,自是好消息,强压住内心的喜悦,恭恭敬敬地对着王伯再次行了一礼:“是,全听王伯安排。小子这就去收拾,尽快搬过来。”

走出王伯的小院,林云轩才终于允许自己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

计划不仅没有夭折,反而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顺利方式,直接切入核心。

说是去收拾行李,实际上林云轩当初是在大街上直接被那小郡主派人掳进府的,除了一身衣裳,可谓身无长物。

不过,梁王府对待下人的规矩倒是齐全,凭着新晋家丁的身份,很快便在管事处领到了崭新的被褥、枕头、两套换洗的家丁服以及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具。

一位看起来比他早来几年、面相憨厚的年轻家丁,在得知他如今在王伯那帮忙后,便是极其热心地帮他抱着那床厚实的新棉絮,一同往院子方向走。

林云轩自然也是乐得有人一起,正好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地熟悉王府环境,于是刻意放慢了脚步,目光看似随意,实则在不断扫过四周。

穿过一道道月亮门,经过那朱红的廊柱,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偶尔瞥见低头快步走过的丫鬟……这王府的布局、路径、人员活动的大致规律,都被悄然记在心里。

到万不得已时,也方便跑路。

同时,脑海里也在飞速运转。

混是混进来了,可下一步具体该如何走?这寻找那邪修幕后的宗门以及探寻天枢石才是关乎天下安危的要事,他不可能真的在这王府里耗费数月光阴,只为了慢慢调解一个小姑娘的家庭矛盾。

至于直接用强掳走王妃,这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掐灭了。

在池州城与官家人作对时就够麻烦了,如今他可不想再招惹上一位手握重兵、权势滔天的藩王,必须想一个既高效,又不至于彻底激怒梁王,甚至能引导郡主兑现承诺的办法……

林云轩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眉头微蹙。走在他身旁的那名家丁却毫无征兆地,猛地停下了脚步。

只听“噗通”一声,那名家丁竟直接双膝跪倒在地,手中的棉絮都差点脱手,见林云轩依旧呆呆伫立在那,便是一把死死拽住了他的裤脚,声音因紧张而压得极低:“快!快跪下!你……你不要命了?!”

林云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下意识地反问:“跪下?干嘛要跪?”

那家丁见他还在傻站着,手上用力,几乎是将林云轩强行拉扯得弯下腰去,急切道:“别问了!快低头!跪好!千万别抬头看!”

林云轩虽是满心好奇这小厮为何突然如此紧张,甚至强拉着自己也一同跪下,但在这深府大院之中,对方定然比自己更熟悉这里的规矩和忌讳。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便是干脆就顺着对方的力道,也做出了跪伏的姿势。

只是,相较于身旁家丁那副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砖缝里、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惊惧模样,林云轩则显得不安分许多,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视线能够透过低垂的眼睫和臂弯的缝隙,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着周遭。

果然,不过几息之间,一阵沉稳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地传来。

林云轩偷偷抬眼望去。

只见一名中年男子在一众低调却气息精悍的随从簇拥下,缓步而来。

男子身量算不得十分魁梧,却挺拔如松,肩背宽阔,身着玄色暗纹常服,料子看似朴素,却在行走间流淌着不易察觉的光泽,腰间束着一条玉带,更衬出其身份不凡。

面容轮廓分明,线条刚毅,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毅与果决。

尤其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眼神看似平和,目光随意扫过跪伏在地的两人,但目光深处,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所带来的无形威压,怪不得那小厮如此畏惧。

待那行人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消失在廊道尽头,跪在林云轩身旁的小厮才哆哆嗦嗦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林云轩也顺势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膝盖和裤腿上沾染的灰尘,脸上适时的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后怕,凑近那小厮低声问道:“哥,刚才过去的那位……是谁啊?阵仗这么大?”

那小厮闻言,用一种看怪物似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林云轩一番,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不是吧?你小子都在王府里当差了,连这位都不认识?”

林云轩配合地缩了缩脖子,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容,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哥您见笑了,我这不是刚来成都没多久,托了点关系才进的王府,好多规矩和人头都还没认全呢,以后还得靠大哥您多指点、多提点才是。”

小厮见他态度诚恳,又是一副“新人”模样,心里的那点怀疑也就散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过来人的语气说道:“算你小子运气好,今天碰上我了,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快拉你一把,现在你已经屁股被打开花了!告诉你,刚才过去那位,就是咱们梁王府的天,梁王殿下!”

说罢,小厮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敬畏:“至于殿下身边跟着的那些,一个个煞气重的……那可都是咱们西南地界上掌兵的将军们!看这架势,怕是刚从城外大营议完事回府。”

林云轩脸上适时地露出震惊和恍然的表情,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大哥告知!”

其实心中早已猜出七八分,那中年男子的气度威仪绝非寻常权贵,加之其容貌与小郡主确有几分隐约的相似,身份并不难猜。

小厮重新抱起放在地上的崭新棉絮,叹了口气道:“哎,走吧走吧,赶紧把东西给你送过去。殿下今日带着诸位将军回府,晚上八成是要设宴款待的,我们这些在前院伺候的,等会儿估计有的忙了。”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羡慕,看了林云轩一眼,“还是你小子舒服,分到了王伯那儿,只需要伺候那些花花草草,清闲!”

林云轩只是乐呵呵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不多时,小厮便将领取的行李杂物都搬到了王伯院子里那间闲置的偏房,堆放在了光秃秃的床板之上。

“行了,地方到了,你自己收拾吧。我还得赶回去干活,就先走了。”

“有劳大哥了。”林云轩客气地将人送走。

关上房门,环顾这间陈设简朴,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的狭小房间,林云轩脸上那点憨厚的笑容渐渐收敛,一边动手整理床铺,将被褥铺开,一边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计划的第一步算是顺利迈出,不仅成功潜伏进来,更是阴差阳错地获得了直接与王妃相关的工作,府里的人似乎都很谨慎,这意味着行事必须更加细致,绝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忙活了好一会儿,林云轩刚把最后一件换洗衣裳叠好放进床头那口旧木箱里,拍了拍手上的灰,正想着这简陋的临时居所总算有了点能住人的样子,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那扇不算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撞在墙上又弹了回去,发出吱呀的呻吟。

不用回头看,光听这蛮横的动静,林云轩就知道是谁大驾光临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没好气地瞪向门口那个双手叉腰、一脸“本郡主驾到”的小小身影,不满地抱怨道:“我说,你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敲个门?这是基本礼数好不好?”

浣花郡主小巧的鼻子用力一挺,理直气壮地反驳:“敲门?这里是我家!整个梁王府都是我的!我想进哪间屋子就进哪间,还用得着敲门?”

边说边迈着步子走了进来,眼睛挑剔地扫视着房间四周,当目光掠过有些潮湿的墙角和陈旧的家具时,立刻嫌弃地抬起小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啧,一股子霉灰味!这地方能住人吗?”

林云轩懒得跟她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反正说了也是白说,心思一转,想着这小魔头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可以“汇报”一下进展,便故意卖了个关子,带着点小得意说道:“哎,你别管这些,猜猜,我运气这么好,混到了一个什么岗位?”

浣花郡主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语气理所当然:“还能是什么岗位?当然是成了我梁王府的下人呗!难不成你还想当主子?”

“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林云轩立刻纠正道,“咱们俩现在充其量算是平等的合作关系,我帮你解决问题,你兑现你的承诺。你可别想着真把我当手下使唤!”他顿了顿,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不对,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告诉你吧,我现在的差事是——帮王伯养花。”

“养花?就你?”浣花郡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你分得清哪棵是杂草,哪株是花吗?别把名贵的花儿当野草给拔了……”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眨了眨大眼睛,看向林云轩:“难不成……?!对……我想起来了,王伯现在好像的确是一直在专门给那个骚狐狸侍弄花草来着……!”

林云轩看着她脸上那从嘲讽到恍然再到惊疑的表情变化,心里也是有些暗爽,脸上那点小得意再也掩饰不住,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不错!算你聪明!我现在,也是给那位王妃娘娘养花的人了,而且,王伯说了,说不定以后还需要我直接送花到她院子里去,这可是能直接接近她本人的好机会!”

浣花郡主一听,瞬间喜上眉梢,兴奋地拍了拍手:“对呀!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直接把你安排到王伯那里去呢!这可比当什么普通家丁方便多了!太好了!”她兴奋地凑近林云轩,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晚上?找个麻袋一套,从后门运出去?”

林云轩听得整个人都无语了,扶额叹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干——绑——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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