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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离 卷五:同谋

林云轩面对着浣花郡主几乎是贴到眼前的追问,沉默了片刻,随后抬起头直视着她:“你答应的事真的会做到?”

“那是当然!”浣花郡主挺直腰板,“只要你帮我办成,答应你的事对本郡主而言简直不值一提!说到做到!”

得到肯定的答复,林云轩点了点头:“行,这个忙,我帮了。”

不等小郡主脸上绽放出胜利的笑容,林云轩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但是!我有一个前提条件:我绝不会采用任何绑架、伤害之类的强制手段去达成你的目的。所以,咱们原来的‘计划’,得改一改。”

浣花郡主刚刚扬起的嘴角立刻垮了下去,皱起了秀气的眉头,不满地问道:“改?怎么改?不强行把她弄走,难不成你还想让那个骚狐狸自己心甘情愿地离开我父王?”

“说不定呢?”林云轩嘴角勾起一抹略带戏谑的弧度。

听着他这带着明显开玩笑口吻的回答,浣花郡主狠狠翻了个白眼,娇声嗔道:“你就瞎扯吧!我可先说好!如果你没能办成这事,休想让我掏出一分钱去救济那些难民!而且……”她顿了顿,似乎想找回点场子,“你还得赔我的乌骓马!那可是西域进贡的宝马!就算把你卖给我估计也要在府里为奴五十年打底才能还上!”

“呵,果然是本性难移。”林云轩冷笑一声,“要不是我出手,你早被你那宝贝乌骓踩成肉泥了,现在倒有脸管我要赔偿……”他见浣花郡主小嘴一嘟,眼看又要发作,连忙摆了摆手打断她,“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尤其不跟你这小丫头斗嘴。当务之急,咱们得先解决第一件事,也是目前最重要、最紧迫的事!”

闻言,浣花郡主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好奇心被高高吊起,忙不迭地追问道:“什么事什么事?是不是要开始制定对付那个骚狐狸的详细计划了?!快说快说!”

林云轩摇了摇头,然后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十分实在的笑容:“赶紧去带我去吃顿饭,跟你嚼舌头半天,又给我说饿了。”

浣花郡主听罢,先是一愣,随即气得抬脚就给了林云轩小腿一下:“出息!你不是说你不饿吗!”

“那是刚才,再说了,你就算请下人给你干活,也得管饭吧,更何况咱俩现在也算是同谋关系了。”

“呸呸呸!谁跟你是同谋!你充其量就是我雇来的打手!”浣花郡主嫌弃地啐了一口,但看着林云轩那副架势,终究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走吧走吧,真是欠了你的!跟我来,带你去厨房找点好吃的堵上你的嘴!”

说完,转身就朝着柴房外走去。

“喂!等等!”林云轩在她身后叫道,“你先给我把这绳子解开啊!这样我怎么走路吃饭?哎!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走在前面的浣花郡主,无视了身后林云轩的呼喊声,只觉得此时心烦意乱,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撇了撇,心里暗自嘀咕:自己是不是错人了?这个家伙,怎么看……都好像没那么靠谱啊!

一段时间后,一阵混杂着面香、肉馅油脂和蒸腾热气的浓郁味道,在王府伙房的一角弥漫开来。

此时的林云轩正毫无形象地坐在长凳上,左手抓着一个啃了大半的肉包,右手筷子飞快挑起一箸劲道的面条,几乎是囫囵着就往嘴里塞,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活脱脱一副饿极了的模样。

坐在他对面的浣花郡主,用一方丝帕半掩着口鼻,杏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你能不能吃的斯文点,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林云轩将嘴里那口食物咽下,因吃得急还微微呛了一下,便是没好气地回敬道:“废话!你试试三天水米不打牙?要不是我修行过,底子好能硬扛住,还真被你这个小魔头给活活坑死在这柴房里了!”

“小……小魔头?!”听到这三个字的浣花郡主白皙的脸颊唰地一下涨得通红,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啪地一拍桌子,“我可是郡主!你、你居然敢这么叫我?!信不信我……”

林云轩却不慌不忙,拿起桌上还算干净的布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眼神略带戏谑地掠过小郡主气得发颤的肩膀,看向她身后那两名侍卫。

“哦?那看来确实是我这升斗小民不懂规矩,冒犯郡主殿下了,既然如此……”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两名侍卫,“不如我向您身边这二位大哥请教请教?问问他们,当郡主殿下想要让我这个阶下囚,去帮她对付她那位新进门的……”

“你闭嘴!”

林云轩话还没说完,浣花郡主脸色骤变,猛地探身,一把抓起桌上一个白胖的馒头,又快又准地塞进了林云轩还在嘚啵的嘴里,动作一气呵成。

她凑近了些,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着,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敢威胁我?!你明知道这两人和那骚狐狸……”

嘴里被塞了馒头的林云轩,不但不恼,反而眉眼弯起,满是得逞的笑意。

他慢悠悠地拿下嘴里的馒头,还煞有介事地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什么?郡主大人您刚才说什么?声音太小,我这饿得耳朵都不好使了,没听清楚呀?”

浣花郡主看着他那副惫懒无赖的模样,胸口剧烈起伏,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把那股快要顶到天灵盖的火气给压下去,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事!你吃吧,吃吧!都是你的!最好吃撑死了也没人管你!”

“好嘞!多谢郡主款待!”林云轩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咬牙切齿,乐呵呵地应了一声,“不过您放心,我胃口其实也没那么大,再吃个七八个包子应该就差不多了。”

看着他再次埋首于碗盘之间,那副狼吞虎咽的架势,浣花郡主捏紧了小拳头,只觉得眼前这个家伙比宫里最滑头的太监还要可恶一百倍!

心里恶狠狠地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伙?哪有一点名门正派弟子的清风道骨?分明就是个市井里骗吃骗喝、油嘴滑舌的假道士!自己找他帮忙,真的不会到最后被卖了吗?

后悔!没错,有点后悔现在!

但是如今已经和这家伙一起上了贼船,该告诉他的也都告诉了,现在想跳船怕是已经来不及。

小郡主暗自叹了口气,自己从小到大,真的是头一次如此吃瘪。

饭后,林云轩跟着浣花郡主来到了王府的后花园,时值初夏,园内草木葱茏,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假山流水点缀其间,倒也清幽雅致。

两人在园中央的凉亭里坐下,亭子四角飞檐,挂着精致的铜铃,微风拂过,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林云轩靠在亭柱上,望着外面波光粼粼的小池塘,看似随意地开口道:“说起来,被你‘请’到府上也三天了,我师叔他们找不到我,怕是急得不行,我想先去跟他们报个平安,之后我便回来,专心帮你解决你的事,怎么样?”

“休想!”浣花郡主一听这话,想都没想,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林云轩,语气斩钉截铁,“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啊?还放你先回去报平安?你这家伙,前脚出了王府的大门,后脚肯定就直接跑没影了!到时候我上哪儿找你去?”

林云轩没好气地看向她,不满地反驳道:“喂,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林云轩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哼!”浣花郡主抱起胳膊,小脑袋一扬,用斩钉截铁的语气给他下了定论,“你就是!而且不仅是小人,还是狡猾的狐狸!不对,是更坏的大灰狼!”

“你……”林云轩被她这蛮不讲理的指控噎得一时语塞,只觉得胸口发闷,半晌才顺过气来,无奈地继续说道,“我林云轩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就绝对不会食言而肥!”

“不行就是不行!说什么都没用!”小郡主的态度异常坚决,小嘴撅得能挂上个油瓶,“你换个要求!除了放你出去,别的都好商量!”

见这小丫头片子防范得如此严密,林云轩也知道硬碰硬没用,只得叹了口气,退让一步:“行吧行吧,算你厉害。那这样总可以吧?我不出去,就写一封信,简单告诉他们我没事,现在在……在梁王府做客,让他们不必担心。然后你派人帮我把信送过去,这总行了吧?我人还在你手里,总跑不掉吧?”

浣花郡主听了,歪着小脑袋仔细想了想,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像是在权衡利弊。

沉思片刻后,她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嗯……这个法子,倒也不是不行。”但紧接着,她又立刻补充道,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不过,我得在旁边看着你写!一个字一个字地盯着!免得你偷偷在信里面写些暗号或者求救的话!你这家伙太坏了,鬼主意又多,必须得防着点!”

林云轩看着眼前的小郡主,真是哭笑不得,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伸手过去狠狠捏住她那粉嘟嘟的小脸,好好质问一下,自己这个救命恩人究竟在她心里留下了怎样一个奸诈狡猾、十恶不赦的混蛋形象。

但他终究还是没敢真这么做,毕竟人在屋檐下,只得认命似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侍女便送来了纸墨笔砚,在凉亭中的石桌上铺开,林云轩挽起袖子,磨墨蘸笔,而浣花郡主果然就搬了个绣墩,紧挨着他坐下,双手托着腮,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笔下的白纸。

在这种“严密监视”下,林云轩只得老老实实地写下报平安的话语,字迹工整,言辞简单,无非是“一切安好,暂居梁王府,勿念”云云。

他一边写,一边在心里暗暗吐槽:这大概是世上最憋屈的一封家书了。

不久后,医馆那扇终日弥漫着药香的大门被叩响。

黄权应声前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身着梁王府家丁服饰的仆役,那人并未多言,只沉默地将一封书信递到他手中,说了句“交予苏翎姑娘”,便转身匆匆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街角。

黄权捏着那封信件,心中惴惴,不敢耽搁,立刻穿过前堂,径直走到苏翎所在房间的窗下,仰头高声喊道:“苏姑娘!有你的信!”

苏翎闻声从窗口探出身来。

不过三日光阴,她清丽的面容竟明显憔悴了几分,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足见其心绪之煎熬。

自被舟奕劝阻下后,苏翎几乎日日守在窗边,望着医馆外来往的人流,期盼着廖神医归来的身影,更是忧心着被强行抓入梁王府中的林云轩。

“我的信?”苏翎柳眉微蹙,心中涌起一阵疑惑,在这举目无亲的成都城,谁会给她写信?她立刻快步下楼,从黄权手中接过了那封信笺。

当目光扫过信封,再听黄权补充道“送信的人穿着梁王府的家丁服”,苏翎的脸色倏然一变。

她指尖微颤地拆开信,迅速展读。然而,信中的内容却让她瞬间怔在原地,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因惊愕而微张的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信上正是林云轩那熟悉的笔迹,写道:

师姐妆次:

见字如晤。

启信勿忧。日前与郡主之误会已然冰释,今在府中,一切皆安,颇受礼遇,师姐万勿挂怀。

然事有曲折,其中尚有未尽事宜需了结,恐需在府中多盘桓数日。待诸事妥当,即返医馆,与师姐、舟师叔、司予姐相聚。

府内不便多叙,外间诸事,暂劳师姐与师叔费心照看。

临书仓促,言不尽意。

惟愿师姐珍摄,静候佳音。

师弟 云轩 顿首

甲子年仲夏朔后三日 书于梁王府西苑

“梁王府西苑……”苏翎指尖反复摩挲着信纸末尾那清晰的落款,心中默念数遍,试图从中品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不过从表面来看,笔迹确是林云轩的亲笔,勾勒转折间的力道与习惯,她绝不会认错。

一旁的黄权仰着头,小心翼翼地望着苏翎脸上不见欣喜、反而愈发凝重的神色,忍不住轻声问道:“苏姑娘……这信……当真是林大侠寄来的吗?是好消息吗?”

苏翎缓缓点头,目光却未从信纸上移开,声音低沉:“信是轩儿亲笔所写,报的是平安。” 她顿了顿,眉头微蹙,“只是……这信中所述太过平顺,反倒令人心生疑虑。此事蹊跷,我需即刻与舟奕和司予商议。”

黄权闻言,眼中却瞬间亮起光彩,脸上绽开一个轻松的笑容:“我就知道!林大侠他吉人自有天相,本事那么大,肯定能逢凶化吉的!苏姑娘您别太担心了,我这就去帮您叫舟道长和司予姑娘过来!”

说着,转身一溜小跑着离开了,脚步声在寂静的回廊里渐行渐远。

苏翎独自站在原地,再次垂眸,将信中那寥寥数语细细研读,字斟句酌,试图找出其中蛛丝马迹的暗示。

然而,信纸上的墨迹工整而克制,除了那份刻意营造的“坦然”,再无其他异样。

可越是这般,心中的疑虑便是更甚。

苏翎将信纸轻轻折好,紧握在手心,暗道:

轩儿……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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