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灵灵心头猛地一沉，那股危险自脚底升起，很快蔓延了全身。
不是来自九阴，而是来自他下一瞬间必然要做的事。
“拦住他！”
单灵灵怒喝一声，她几乎凭着本能猛扑上前，想夺回烛洺赫的心脏。
三玄也在同一时间动了，长剑，大刀，齐齐的朝着九阴的方向冲来。
但是，九阴已经彻底疯了。
他仰头狂笑，眼角激起猩红的血丝，那笑声不像人，更像被逼到命途绝境、再无退路的野兽。
“哈哈哈——！！”
“烛龙，你听好了！”
“我诅咒你……”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生裂般的恨意，每个字都是从骨头里挤出来的。
“我用我这可悲又肮脏的魂魄诅咒你！”
“你将和我一样，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你费尽心思，倾尽千年心魂都想抓住的那个人……”
九阴目光猛地转向单灵灵，银色瞳孔里完全没有人性。
“在你手心里，她永远都会像水一样漏走。”
“你握不住，永远握不住！！”
“哈哈哈哈！！”
甲板上的风呼啸而过。
九阴的狂笑声逼得所有人心脏发冷。
这是一个从出生开始，就被剥夺了母亲、被扭曲成“神”、被强迫杀死亲生母亲、又被信仰裹挟着在血与谎言里长大的人。
所有的爱，所有的温情，他一生都没拥有过。
如今，他也要让烛洺赫尝到同样的痛。
狂笑戛然而止。
九阴低下头，看向怀里颤抖得像只小兽的菠萝，血从他脸上往下流，滴在菠萝的颈窝里。
“怕死吗？”
九阴的声音突然轻得可怕。
他不是在问她。
他是在问小时候那个在母亲尸体前发抖的男孩。
菠萝眼神空洞，眼泪滑落，却很平静。
“……我早就死了。”
九阴怔了怔，下一瞬间，他的笑容忽然变得极其、极其决绝。
“好。”
单灵灵与三玄已经逼到眼前，玄狐手中长剑擦着九阴的鬓角划过，削断数缕血染的银发，寒芒近在咫尺。
可九阴早已豁出去了，他双臂猛地一收，将菠萝死死箍在怀里，整个人向后一仰。
他要跳冥河。
“不要！！”
单灵灵怒吼出声，几乎是同时凌空踏出，朝九阴扑去。
冥河之水翻滚着漆黑的雾气，那是连神魂都会被吞噬的深渊，一旦落下，连魂魄的光芒都不会留下。
可是，烛洺赫的心脏仍在九阴手中。
若九阴坠入冥河，烛洺赫必死无疑。
九阴在风声中仰起头。
漆黑的天空，死寂无光，风将他的发丝吹得狂舞，他眼底却没有一丝恐惧。
“其实……”
九阴喃喃开口，一边说给自己听，一边说给那个早已破碎的少年。
“人间界的星空，也没什么不同。”
嘲讽，厌倦，麻木。
他低下头，最后看了菠萝一眼，又垂眸看向自己手里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那里的火焰在跃动，反射出他苍白、空洞的脸。
九阴嘴角缓缓扬起，不是疯癫，而是像终于看见终点线的疲惫与解脱。
“……这条破命，能换烛龙一命，好像不亏。”
风声像刀一样掠过他耳畔，九阴冷淡地垂眼，看向从甲板上纵身追下来的单灵灵，狂风卷起他散乱的银发，他却静得像是一块沉入深渊前的石头。
他轻轻摇头，叹息道。
“爱这种东西……我果然到死都不懂。”
单灵灵用上了撕裂骨骼的力气伸出手，她整个人都被暗红色的火光点燃，腾蛇之焰盘绕着她的手臂，一寸寸往九阴的方向蜿蜒伸去。
再一点点。
再靠近一点点。
一定要抓住他。
火焰蛇嘶鸣着朝九阴扑伸，带着单灵灵无尽的绝望。
“放弃吧。”
可是，九阴落下的速度比火焰的延伸更快，他的后背将将触到冥河黑得发亮的水面，在那一瞬间，他唇角微动，没有声音，可单灵灵却看得一清二楚。
放弃吧。
你救不了他。
“不要！！”
单灵灵的嘶喊被狂风撕成碎片。
她眼睁睁看着九阴坠入冥河，溅不起半点水花，漆黑的河水如墨般扩散，瞬间把他吞没。
他的脸最后被黑暗拖走时，仍保持着解脱的微笑。
紧随其后的是菠萝。
那个曾笑着喊她“灵灵”的女孩，那个曾经坐在她身边陪她说话的人。
她的身影落下去，消失得比九阴更快。
之后……
烛洺赫的心脏。
火焰蛇猛扑下去，撞上河水，水面嘶嘶作响，黑雾被烧化出一条曲折的缝隙，但转瞬又被吞没。
单灵灵继续坠落，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风在耳边嘶叫，带着冥河之中那无数冤魂的悲鸣。
她不愿停下。
她不能停下。
她伸直手臂，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把火焰蛇狠狠推向冥河深处。
火光与黑水相撞，一道刺痛耳膜的声响炸开。
黑与红在水面撕扯交战，如同天灾降临，单灵灵只觉得胸腔快要炸开般的疼，她瞪着眼，不肯眨一下。
烛洺赫的心脏就在那一团黑暗中沉下去。
一点点。
越来越深。
她的手，与他之间的距离，永远都差了半寸。
“快抓住夫人！”
玄豹的怒吼震得整艘渡船都晃了一下。
单灵灵距离冥河的黑水只剩半尺，那水像张开的巨口，正要把她整个吞进去。
就在她指尖几乎要触到冷得能把魂都腐蚀的水面时，一股力量突然缠住了她的腰。
那力量来得极猛，勒得她肋骨生疼，却牢牢锁住了她继续下坠的势头。
是魂魄力量。
是三玄拼了命的魂魄力量。
“快！快把夫人拉回来！！”
玄狐的声音已经哭得破碎。
下一瞬，那股力量猛然一收，三玄从深渊里硬生生地把她扯了出来，单灵灵整个身体被甩上空中，她甚至来不及呼吸，光影翻覆，风从耳边骤然消失。
“哗！”
她重重落在甲板上，膝盖跪得生疼。
玄狐扑着冲上来，声音颤得不像话。
“夫人！夫人，您有没有事？！有没有碰到冥河？！”
她哭得梨花带雨，连剑都掉了。
单灵灵怔怔地抬眼看了她一秒，又慢慢垂下视线，看向自己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