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字，轻若叹息，却如重锤敲在周楼心口。
他嗓子发涩，似有千言万语，偏偏一句都说不出口。
一瞬间，旧日画面潮水般涌回他心头。
那个任她捉弄欺负却永远倔强不肯屈服的少年，那个日日在她院外扫落叶的身影，那个在夜里偷偷望向她灯火的少年……
白依依的神情亦有刹那恍惚。
那些过往曾被她小心锁在心底，以为再不会去想，可如今全都鲜明得近乎残酷。
周楼攥紧了剑柄，手指用力到微微发白。
“你哑巴了吗？”
白依依轻轻抿唇，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脆弱，但随即又归于冷淡：“还是跟那时候一样，像块臭石头。”
她缓缓抬手，一道流光在掌心凝聚，术法的灵息冷冽。
“你我也算旧识一场，等会……让你死得痛快些吧。”
她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一桩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周楼心中一颤，却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自嘲，又像是解脱。
他轻声道：“好啊……那就尽管试试。”
这声音低哑沙哑，飘散在风里。
夜空深处，剑光与术火同时亮起，交织成一场无可避免的宿命之战。
那是他们注定无法回避的再见，也是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更激烈的交锋毫无预兆地骤然爆发。
先是一道凌厉至极的剑光，如同从无尽寂灭中诞生的白色闪电，瞬息撕破了暗沉天幕，贯穿了天霄宗据地上笼罩的阵光，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剑意浩荡，化作汹涌澎湃的潮水，冲击着每一名修士的识海。
那一刹，所有天霄宗修士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甚至连灵力都停滞了刹那。
周楼的飞剑并未故意隐藏自身的锋芒。
它通体深幽，剑脊上浮现数道极古老的金色篆纹，凌厉的剑鸣似来自九天之外，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压。
这是宇极剑宗的传承飞剑星渊，曾在上古时代一剑挑落九霄，令星河都为之颤栗。
在场修士心中皆生出恐惧：如此飞剑，已非寻常超阶法宝，威力几乎堪比灵宝！
白依依胸口骤然一紧，指尖的术法灵纹在微微颤抖。
她清楚，这柄剑绝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少年的所有物。
那时的他连一口普通灵器都没有，跟随她身后，低眉顺目，一副注定无法挣脱命运的样子。
可今夜，他以一己之力，将他们所有人强势镇压。
白依依深吸一口气，纤指飞快捏印，术法神纹在她周身腾起，层层叠叠化作一座辉煌星阵。
她体内灵力沸腾到极限，甚至透出淡淡的血腥气息，每一缕发丝都在星辉中飘舞，整个人仿佛化作九天星神。
“破界·天玄罡星印！”
低喝声清脆悦耳，却带着极致的寒意。
数百道星光柱自她身周腾空而起，宛如星河倾落，欲要封绝此方天地，将周楼镇压于阵中。
可下一瞬，剑光猛地炸开，似有无形的剑意潮汐冲撞星阵。
天霄宗修士只觉得头皮发麻，那白色剑芒横贯天穹，将夜空映照成了耀目的白昼。
所有目睹者都在这一刻明白了，这个孤身袭来的宇极剑宗剑修，究竟有多么骇人。
他一剑之下，所有人都生出一种可怖的错觉——这剑，仿佛可以斩断星河，灭绝一切阻挡。
白依依未曾想过，周楼在她认知中虽说有些不凡，却远不至于能在灵仙境爆发出这般力量。
她曾亲眼看过师尊云临上人演示真正的金仙手段，此刻周楼这一剑的锋芒，竟也隐约有几分让她灵魂战栗的味道。
轰！
星罡印在剑芒中寸寸碎裂，光雨四溅。白依依玉颜微变，心神激荡，唇角渗出一丝血。
而周楼并未后退，反而借着剑势猛踏虚空，整个人化作一道凌厉到极致的流光，转瞬已穿入敌阵。
“杀！”
冷冽的低喝一如当年他孤零零站在演武场上，无数人嘲笑时那一声坚定的回答。
剑光一抹，血光飘散。
两名灵仙修士还来不及祭出护身法宝，便被他一剑连斩，头颅高高飞起。
鲜血溅落在阵光上，凝为一朵残酷的血色莲花。
白依依面色骤冷，玉手在虚空猛地按下，法阵重塑，术法波动愈发狂暴。
她不服，也不愿承认，自己会被昔日那个卑微的杂役小子压制。
自幼到大，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旁人眼中梦寐以求的奇迹。
她是天霄宗最耀眼的明珠，是师尊最宠溺的亲传弟子，是同辈仰望的无上天才。
她一次次在试炼、在争斗、在星海论道里拔得头筹，所有人都说，她的未来注定无可限量。
可今夜，她第一次感到无力。
“你凭什么——”
白依依喉间一阵苦涩。
她声音低哑，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无法克制的颤抖。
她不服。
为什么自己拥有的起点高出他百倍千倍，从小到大都是万众瞩目、宠爱加身，到头来却要被他逼到这一步？
周楼看着她，眼中有一抹说不清的柔色与怜惜。
“你还是一样……”
他声音低沉，话未说完，剑势再起。
他不退，不让。
剑意骤然攀至顶点，如苍茫星河倾覆。
白依依近乎癫狂般催动灵力，胸腔中灵源翻涌，几乎要炸裂，她用破限秘法强行催发超阶术法。
“寂灭——星临万界！”
数十道星辰虚影从她头顶凝聚，灿若神辉。
她脸色雪白，气息衰颓，整个人却透出一种决绝的美。
周楼深吸口气，他手中那柄飞剑与心神彻底契合，剑意昂然，剑光凝作一线，直破星幕。
在那刹那，周楼清晰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宁静——
这场战斗，不只是杀伐。
这是他与她所有旧日纠缠、心中执念的最后一场正面碰撞。
他不想输。
他宁愿在她面前死，也绝不低头。
剑锋无声斩下，星幕如脆冰崩溃。
白依依身形被震退数十丈，星辉黯淡，她唇角血迹蜿蜒，眼底终于浮现一抹无力与茫然。
一时间，四野安静。
她看着对面那依旧笔直立于夜空、神情淡漠的周楼，心底有一道什么东西碎了。
原来，自己最初随意就能征服与主宰的人，竟真的成了自己一时无法撼动的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