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消远,雪色入幕,山峦起伏披缟素,漫林缀霜衬叶影。
一道寒风倒穴呜咽,声荡空陵。
一条长道攀阶直上,地寝的路也将迎返阳世。
顺着壬癸的指示,沈穆秋终于找到了这条能见尽头阳光的路,踏阶而上,长阶道旁两壁嵌穴中盘坐着隐山派冥仙坐化的肉躯。
寒风倒灌穴道,而他复苏未久的身子却仍在麻木中不觉寒意。
看着两壁列穴中整齐盘坐着的木乃伊,沈穆秋还有些恍惚,而前方的光线越来越强,让他的眼有些刺痛。
冽然风中,漫眼的竹林簌簌摇曳,天降着细雪,林中却交织着鹅毛般的厚絮,卷在旋刃似的风里,更在林中绕了一片错综复杂。
沈穆秋站在穴口,眼前尽是一片迷蒙,阴阳混沌,浊风绕缠。
这片竹林中有个天然的迷阵,能迷人神识而为困局,此为风水天成,又被古时高人加以利用,寻常人若是误入此境绝难脱身,非得能见阴阳之眼,才能窥见那条阴阳之途。
林中不见日夜,等他背着云凌重新绕出竹林回到那守山庭时,才发现已是浓夜。
推门入屋,沈穆秋将云凌放在床榻上,便将从陵中带出的黑符焚化碗中,浸了雪水喂了云凌喝下。
屋外风声里卷来的嘈杂听来像是兵阵的动静,便给云凌盖了件衣裳后,沈穆秋就出了庭院循声去看。
夜雪林中,果然是甲士列队举着火把在山中巡逻,沈穆秋远远瞧见那旗帜上绣的是出自朝云的徽纹。
朝云军巡队在此处,只能说明这处地界已为朝云所踞。
朝云和月舒,已经开战了……?
沈穆秋思绪绕转得迟沉,瞧着眼前之况有些难以置信。
他到底在那地陵中待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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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乔庆和韩尹两人私下里都觉着这事大约是无奈了,却还是会遵着王令,每日总要去那山里打探一遭。
尤其那处守山庭。那是他们最后能见线索的所在。
夜色里两人策马入林,就作每日例行检查的打算去看一眼。
“你看那灯是亮了吗?”
乔庆闻言也抬眼往那方瞧去,虽然风雪扰眼瞧得模糊不清,却还是能依稀瞧见那边确有一点光亮。
“快去看看!”
两人策马快往,却才行不出十五步,在前的乔庆突然勒马而止,后头的韩尹也连忙勒马,正想问他又见了什么状况时,竟定眼就见前方一道人影站在槐树下。
两人都愣了片刻。
“子润,你看见那有个人了吗?”
“看见了……”
两人勒马处与前方那棵槐树尚有七八步距离,而那人一身白衣,肤色也是苍白的,故在夜色里哪怕只有一点光线都显眼得很。
林下一片寂静,此方两人看着对面皆是怔了神,摸不清状况也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那边先开口:“现在……月舒和朝云在交战吗?”
韩尹和乔庆彼此相望了一眼,便都连忙下马来,走上前去。
两人借着火把的光亮渐渐看清了槐树下白衣人的相貌,夜雪之下,他的身上竟只穿着薄绢素纱的轻衣,发长及膝也无簪束的散披着。
乔庆瞧着他的眉眼微微蹙眉,忆海中浮现起多年前自己在朔安城楼下瞧见过的来寻慕辞的月舒美人的面貌,即便那时只是模糊窥了薄纱一眼,却也留了印象深刻,便看着眼前人的模样与忆海里的模糊重叠相合。
只不同的是,那时的薄纱下蒙的是艳色生动,浓墨重彩,而此刻叫他看到的却是一道比雪还冷的身影,尽管他的眉眼依然落墨浓艳,却衬着比雪还苍白的肤色,便就像艳鬼描画的纸人一样,没有一点活人生气。
韩尹拱手会礼,“我等奉燕赤王之命,于此山中寻人。”他又抬头看了眼前鬼魅似的白衣一眼,“您……可是沈秋君?”
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留意他于后的问语,只是垂着眼眸,似乎有些出神的喃喃自语:“燕赤王……常卿……”
乔庆也稍上前了些,“您……果然就是……”
沈穆秋缓缓抬眼,瞧了瞧眼前的两人,漆黑的瞳眸像是点墨化晕似的,将整双眼都压得黯然深沉。
“月舒和朝云已经开战了吗?”
闻问,两人皆一愣的不知该作何应言。
接着,沈穆秋又问:“现在是什么年份?”
“已是清永四年。”
“清永四年……”
竟然已经过去了三年……
在韩尹与他交流时,旁边的乔庆已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遭。
他身上的衣裳实在太单薄了,却如此站在雪地中也不见有分毫惧冷之色。
乔庆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走上前去为他披起。本出着神的沈穆秋略惊了回神,微微偏头来瞧了他的动作。
借着披衣的动作,乔庆的手也在他肩上触了一下,摸到的果然是如雪一般的冰冷。
然而事到如今,不论是人是鬼,他们总得把眼前这位沈君带回去才好向殿下交代。
“殿下派我二人在此找寻沈君已有数月,便请沈君随我们去见殿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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