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阳云接过信纸,就着堂屋里略显昏暗的灯光,仔细地看了起来。当她看清那几张清单上罗列的各种教学仪器、体育器材、尤其是那些价格不菲的乐器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弟弟,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正茂!你疯了吧?!这么多东西!你看看这钢琴、这手风琴、这些西洋乐器……还有这些体育器材、教学仪器……这得花多少钱啊!全都由你一个人出钱捐?你知道这是多大一笔数目吗?!”
她简直不敢相信弟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手笔也太大了!
刘正茂见姐姐反应这么大,连忙解释道:“姐,你别急,可能是我刚才没说清楚。你看这张纸,”他指着其中一份清单,“上面打了勾的这些物品,是已经有人认捐了的。比如这架脚踏风琴、这些军鼓、小号、长号、吉他、还有这套口琴,是市邮电局答应捐赠的。”
他继续详细说明自己的计划:“我还会继续去找其他一些关系单位‘化缘’,争取让他们也认捐一部分。最后实在没人捐、又确实是学校急需的物品,才由我个人出资购买,但还是以咱们‘江麓商店’的名义捐赠出去。所以,需要你这位商店主任出面,配合完成这个仪式,走个过场。”
听完弟弟的解释,刘阳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为弟弟要承担的部分感到心疼。她的目光又落在那份列着各种乐器的清单上,忽然想到了什么,抽出那张纸,说:“这张单子我先拿着。明天我去找一下毛奇处长,探探他的口风,看看咱们厂里能不能发扬一下风格,把剩下的这几样比较贵的乐器给捐了?要是厂里能解决一部分,你的压力也能小点。”
“行啊,姐,你去试试看也好。”刘正茂表示同意,但又特意叮嘱道,“不过你也别太勉强毛处长。厂里能捐最好,如果实在有困难,不愿意捐或者没法捐,也没关系,千万别强求。咱们自己也能解决。”
“我知道分寸,你放心吧。”刘阳云点点头,将那张乐器清单小心地折好收进口袋里,然后问道,“没其他事了吧?明天我还得早起,先去洗漱休息了。”
“就这事,没别的了。姐,你快去休息吧。”刘正茂说道。
刘阳云这才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心里还在琢磨着明天该怎么跟毛奇处长开这个口。
自从刘圭仁和华孝义从乡下回到省城后,这段时间,他们俩每天主要就干两件事:要么是泡在废品收购站里,从堆积如山的废旧物品中“淘宝”——主要是寻找有价值的旧书;要么就是去番后街的邮票黑市转悠,观察别人是怎么做邮票生意的,顺便也了解行情。
从废品站收回来的旧书数量相当可观,阴家村那边专门腾出来用来存放书籍的房间,都快被堆满了。刚才听到刘正茂和刘阳云姐弟俩在谈论学校需要书籍的事,刘圭仁忍不住插话问道:“正茂啊,你之前说帮学校收书,这是个好事。可咱们从废品站收回来的那些书,阴家村那个房间都快堆不下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安排把这些书运到学校去?”
刘正茂听了,有些惊讶地问:“爸,您和舅舅这段时间到底收了多少书啊?一个房间都堆满了?”
刘圭仁笑了笑,带着点成就感解释道:“我跟你舅俩人,几乎是天天往家运。今天用扁担挑回两箩筐,明天借个板车拉回一车。这日积月累的,不知不觉就堆了满满一屋子了。”
“爸,书多是好事,但运到学校去,可得仔细分分类。”刘正茂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认真地交代父亲,“眼下这政治气候您也知道,不是什么书都能随便给学校的孩子们看的,万一出了岔子,好事变坏事,那就麻烦了。”
他详细地叮嘱道:“您和舅舅得花点时间,把收回来的书好好整理一下。首先,把所有的教科书、教学参考书、学习资料这些,都挑出来,单独打包。其次,像《红灯记》、《沙家浜》这些‘八大样板戏’相关的小说、连环画、剧本,这些都是现在提倡的,可以捐。还有,《红旗》杂志、《半月谈》,以及各省市公开出版发行的、内容稳妥的杂志,也分类打包好。另外,各种工具书很重要,比如《新华字典》、《成语词典》,要是能找到《英汉词典》就更好了,还有那些教人学技术、比如《农机修理》、《赤脚医生手册》这类实用的书,也都挑出来。这些书,我可以先安排运到学校去,应该都能用上。”
他特别强调:“但是,有一些书必须严格筛选出来,绝对不能送到学校!尤其是那些线装的古书,还有外国的文学小说,比如托尔斯泰、巴尔扎克那些人的书,一本都不能混进去!现在是‘反右’的关键时期,阶级斗争的弦绷得紧,我们千万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犯低级错误!好心办坏事,太不值得了!这些敏感的书,先妥善存放在家里,以后再说。”
“行!我明白了,分类的事你放心,政治上的轻重我懂。”刘圭仁郑重地点点头,“明天开始,我就和华孝义专门办这个事,一定把书分清楚,绝不给学校和你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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