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
灾害过去了，罪魁祸首也消失了，世界一片欢腾。
人们都将洵美当作救世主，认为他的出现正应了那句“上帝未死”；暂时都忽略了后面一句“人类将亡”，仍旧视作不经之谈。
对于紫嬿，联合国官方给出的解释为，她和欧阳洵美本来就是死对头，在外星世界深仇大恨。
几年前，洵美来到地球，十分欣赏人类博大精深的文化。这一点毋庸置疑，他送走紫嬿那天身上还穿着汉服，他在百度贴吧发的那篇关于汉服的帖子很多人看过，和他接触过的人也表示他确实很喜欢地球文化，特别是中华文化。
紫嬿既是他的仇人，自然“恨屋及乌”，讨厌他喜欢的地球人类。
于是，今年三月份，她也来了地球，附在白紫苏体内，引发自然灾害，支持邪恶势力，意图毁灭人类。
洵美与静翕交好，因为他的意外离世，唯恐留在地球睹物思人，便回了母星，直到现在才知道她盯上了地球，赶来处理问题。
以后，她再也不会找人类的麻烦了。
这个解释虽然简单，却也并无漏洞。
怀疑的人自然有，但若华说，这是欧阳洵美亲口告诉他的，信不信随便。
人类也不可能找得到洵美去问个明白，不得不信了。
攸宁一家和萧梦是仅有的知道她是在十几年前就附到紫苏身上，并制造了“长城一号”惨案的人。
不过若华跟他们打了招呼，说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得更大，只记住他的解释即可。
他们都不是糊涂人，倘若公众得知真相，对他们也没有好处。别的不说，白家夫妇和攸宁跟妄图毁灭世界的外星人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简直可以问罪了！
所以他们都照若华说的做了。
然而，故事还没有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
几家欢乐几家愁。
普天同庆，发愁的人也不少，萧梦就在其中。
他想了很久，掷了几十次硬币，还是不知道应不应该把漂流者的事说出来。
冰雪灾害已经过去，离寒假还早，学校也就复课了。
现在，一群同学又聚在一起讨论时事新闻。
他那个室友说:“如今可好，我们也能上头条了。只可惜，跟北大演反派！”
眼下，所有的头条紫嬿和洵美一人一半，她是魔鬼，他是上帝。
“喂——萧梦，你倒是吱个声儿！白紫苏的事，你怎么看？”他扔了一个小纸团打在正发呆的萧梦头上，吓了他一跳。
萧梦“哼”一声道：“笔墨伺候！”
同学们马上拿来了毛边纸、毛笔、墨汁。
他大笔一挥，写道：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
“还以为你有什么想法呢，原来不过是默写鲁迅先生的诗！”同学们觉得他真无趣，便不管他，接着高谈阔论。
他听得不耐烦，到外面去了。
他原本确实更偏向于“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
三百多年后的浩劫，与他有何相干？
人类也实在需要被更先进的文明收拾一顿，才知道自己算什么东西，不再对大自然、对其他生灵犯罪。
但是，有时候，做出、改变一个决定，只需片刻。
走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声猫叫。
一看，小路上果真有一只小猫。
几个女孩子看见它，非常喜欢，都蹲在它身边，从包里拿出小零食来喂它，小心翼翼地抚摸它的毛。
美如天使。他在心中如此评价她们。
地球上魔鬼不少，但天使不也很多吗？
他不能拿天使的未来去赌！
再次抛起硬币，接住，向上的依然是正面。
当天，他请了假，带着那块丝绢去了北京，打算交给若华——他还是不太信得过人类了。
哪知，中科院的工作人员说他出去了，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你有何事？我们可以为你转告。”安歌说。
姜云烟死后，他和兰泽一样愧疚不安。她去了空间站，他一直待在科学院做研究。只有全身心投入工作，才能暂时忘记伤痛。
“不用了，我改天再来吧。”萧梦不放心把东西请人转交。
“来来去去也麻烦，如果不赶时间，你不妨等一等，他只是去赴约，要不了多久便能回来。”
“这倒也是。那就打扰了！”
“别客气。”
安歌便请他到自己休息的地方喝茶聊天。
两个人素不相识，也没什么话可说，不过是客套一番。
三日之期已到，若华是去见洵美了。
他那天回去以后，立刻召集了所有的族人，问他们是去是留。
返回第一故乡无疑是每个人最大的心愿，然而，现在真的可以踏上归途，他们都犹豫了。
原因很简单，第一，他们都是在地球出生、成长的，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反而对天鸢世界一无所知，感到陌生，回去未必能够适应；第二，他们不确定母星会不会接受自己，毕竟他们已经融入地球社会这么多年，有的人甚至连血统也不算纯正的天鸢一族了。其实，宇宙文明等级森严，母星不太可能接受和低级物种一起生活了七百多年的他们。
就连最想回去的兰泽也说:“现在可能还不是时候。”
顾虑重重之下，他们还是选择了暂时留在地球。
也许有一天，他们能靠自己的力量回到母星的怀抱，但那一天究竟有没有、有多远，他们也不知道。
“我们决定了，留下。”若华说。
洵美道:“留下来，往后的路可不好走啊！”
若华故作轻松，笑道:“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呗！”又望着天空说，“我们叫‘天鸢’，他们叫‘地球’，天与地本为一体，可能也是命中注定不分开吧。”
洵美亦是一笑，“那么，你多保重。或许，未来我们还会再见。”
他这一次是真要回母星，去别的地方执行任务了，没有千百个地球年，不会再来太阳系。
“你们也是！”
他说“你们”，还包括静翕。
只是他不知道，他早已不是以前的静翕了。
洵美压下心中的负罪感，道声“后会有期”，化作金光，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了。
若华也回了北京中科院总部。
见到萧梦，他还是有些意外的，他们只见过一面，他特地来找他，所为何事？
“抱歉，有事出去了。你等了很久吧？”他问。
“也没有等多久。”萧梦下午才到北京，又在别处逛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再也不犹犹豫豫，来到科学院只等了半个小时左右。“能不能——借一步说话？”他看了看旁边的安歌。
安歌会意，便说:“你们聊，我还有个实验没做完。”就出去了，还关上了门。
萧梦这才取出那块丝绢，“这是紫苏——紫嬿的。”
若华接过来看了，冷冷地说:“她居然还留了一手。”
丝绢在他手上化成了灰烬。
萧梦困惑地看着他，“怎么烧了？”
若华仔细听了听，确定外面无人，低声道:“漂流者的事情，是欧阳洵美告诉我的，记住了吗？”
现在，紫嬿可是真成了毁灭世界的罪人，跟她扯上关系对他半点好处都没有。
萧梦也不笨，明白利害，僵硬地点点头，“记住了。”
这天地，再无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