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局 3
两天中,高家奴寻机突围了两次。一次午时,一次夜半,但每次都是浅尝辄止;最叫邓舍头疼的,是他城中没日没夜、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敲锣打鼓,三军以下,被搞得十分疲惫。
杨万虎诸人恼怒非常,屡次三番地请战:“这****的,闹的咱睡不成觉、吃不好饭。将军,再这么下去,兄弟们就疲了。寻个机会,****一仗吧?”
“毛帅突围未成,我军绝不能动。”邓舍断然拒绝,高家奴日夜骚扰的意图,未尝不在引诱邓舍攻击,从而趁隙突袭;一旦被他杀出去,就好比野兽出了笼子,战场陷入混战,什么可能都会发生;他道,“绝不能因小失大。”
为将者,切忌因怒兴兵。
但,对高家奴的挑衅,也不能置之不理。邓舍一边安排士卒轮值;一边也用各种佯攻的小动作,来回应反击。较之真刀实枪,心理战更容易叫人倦怠,就在邓舍也将近极限的时候,北线传来了捷报。
毛居敬在大人的擢升命令下来,元帅的职务十拿九稳。……”
方补真不像姚好古、洪继勋,并非善辩之才;他有理想、有追求,有自己坚持的执着,也有一定的长远眼光,却没有舌灿莲花的本领。他话没说完,陈虎打断了他,起身朝邓舍拱手,道:“末将不才,受将军命,扫荡倭人,却至今不能攻克。有军情要事,向将军禀告。”
方补真咽了口唾沫,脾气有点上来了。
邓舍正色道:“讲来。”
陈虎几步走到帐中,按刀说道:“谨依将军命令,末将数日来只围不打。前日与昨日,倭人突围数次;昨日夜间,末将部下有一千户提出建议,焚了倭人的粮草辎重。末将以为然,探明了其辎重存放位置,三更夜袭,焚烧泰半。
“将军,粮为军之胆,敌人粮草既然为我焚烧,倭人的勇锐必将受挫;又恰逢毛帅大胜,我军正可腾出手来,一鼓作气、剿杀此獠!”
他引开了话题,避而不谈辽阳,谈眼下。方补真大怒,勃然色变,开口要喷人,随即醒悟,勉强压下怒火;听邓舍问道:“如果像你说的这样,灭此倭人,不费吹灰之力了。毛帅信中问我打算,你以为,打下倭人之后,我军该如何打算呢?”
“撤回双城。”
郑三宝色变,许人、李靖面面相觑,不料陈虎说的这般直接,言下丝毫没有救援辽阳的意思。方补真跳脚起来,指着陈虎的鼻子:“哇呀呀,你何等人?……”记起陈虎几日前一句话堵住过他的痛骂,为免遭覆辙,转而缩回底下的质问,奔了主题,“……小心老子要喷你了!”
插在帐内壁上的火把摇曳,各处角落火盆燃烧,一室温暖;火光影子里,几十位手掌千军万马的将军凛然而坐。其中有随陈虎而来的部属,一个个挣开怒眼、挑起怒眉,齐齐去看邓舍,只待一声令下,就擒了这指挥得当,令其困顿城下至今,军力怕早已疲惫,没了早先之勇。正所谓‘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纳哈出此时,正为昼气将暮的时候;而毛帅才获大胜,便如困龙出海、虎兕出于柙,避锐击惰,不也正是此时么?”
多读书的好处就出来了,头头是道。郑三宝没听懂,方补真恍惚许久,道:“希望如将军所说。”他想起个问题,“将军一走,盖州怎办?有此附骨之刺,毛帅?……”
邓舍慷慨道:“方大人不必忧虑,我归之前,必先拔掉盖州,为毛帅解决此后顾之忧。倘若我双城在这段时间内,有了平乱的报捷,我也定然不会束手旁观,必然支援毛帅。”
给他个想头,免得他出去乱说,乱了军心。
方补真明知邓舍的本意,他打盖州,真为的毛居敬么?明知他言不由衷,也只能默认。因为盖州不破,毛居敬何止后顾之忧。想象一下:毛居敬到了辽阳城下,前有纳哈出,突然高家奴又出现在他的后方,会一个什么情况?不战而溃都是轻的。
“那便全靠将军了。”
杨万虎等不了解邓舍计划的,有异议,邓舍乐得不去制止,随他们各抒己见,反驳打盖州,一力要求回援。越如此,越显得他忠诚不是?反过来,劝解他们一番。
方补真似笑不笑,道:“将军忠心,日月可鉴。”
“不敢不敢。”
“却有一事,需得向将军请命。”
“请讲。”
“许人、李靖部,本为毛帅、郑帅麾下,毛帅亲笔点名,要他二人所部归还建置,请将军谅解。”
“应该的,应该的。”邓舍看了眼许人,想起件事。他思忖多天,要想快速打下盖州,也许还得坐在他的头上,当面道,“许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许人有点意外,忙站起来,拱手道:“将军请说。”
邓舍三言两语,讲出请求;许人一听,小事而已。辽阳战况如此,胜败难说,接触邓舍许久,了解了他的为人,身处乱世,多留条后路总没有错。邓舍请求的理由,也挺光明正大的,他当时答应。
军议至此,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方补真、郑三宝、许人、李靖急着走,邓舍急着部署接下来的攻城,当下军议完毕,邓舍亲送郑三宝等人出帐,他们与赵过一路。
邓舍私下里,叮咛赵过:“看紧了他们,赶紧送走,省的乱嚼舌头。严命:不许一人靠近许人、李靖营地。”尽管他有八成的把握,为了毛居敬、为了辽阳,方补真、郑三宝等人不会回去乱说,动摇双城军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为好。
送走了右翼诸将,邓舍回到帐内,与陈虎等人再商量了一遭军事,传下封口令,今日帐内等事,一概禁止外传。
是夜三更,许人送来了邓舍想要的。